贺兰也回了家，跟祥子说：“我担心阿兰，怕她受不了打击，这单恐怕搞不定。”祥子说：“形势不错啊，一片大好啊，你咋悲观起来了？”贺兰说：“这都是表面的。你想想，最终，大家的回扣，都要算在交易款中，汪先生那边，等于还在压价，贾先生这边，等于是涨价了，两边合起来看，价钱差距更大了，这能谈拢就是个奇迹。”祥子说：“深圳就是个制造奇迹的地方。”贺兰说：“以回扣做诱饵，以敌之矛，戳敌之盾，也不是不可以，但火候拿捏不到位，就两败俱伤。”祥子说：“可惜了阿兰，多么好的姑娘，搭进去了，多不好意思，要是白搭了，就更不好意思了。”贺兰说：“这是她的个人问题，你在公司别表态，她的事业心强，我们不能泼冷水。”
祥子说：“对面的五家开张了，算上被砸的一家，有六家了。搞得像黑社会，钱没赚到，先打起码头来了。”贺兰问：“怎么就砸了，才开张几天。”祥子答：“狗咬狗呗，傻子都知道啥原因。隔壁的老板娘说，那天，我们刚回家，就来了三十多号人，个个穿着黑衣服，进门就砸，砸完了走人。今天的消息说，是老对头干的，赔了二十万了事，还说花二十万搞垮一家店，划算。”贺兰说：“人家是大老板，玩的起。”祥子说：“阿兰这单，你到底有多大把握？”贺兰说：“八成胜算。”祥子说：“年一过没什么买卖单，光做租单怕撑不了多久，到时候更难熬了。”贺兰说：“做成了这单，我们就翻身了。”
画画插嘴说：“捐钱捐钱。”祥子问：“又捐啥钱？”画画答：“我同学脑袋里面长东西了。”祥子说：“人没事吧。”画画说：“人在东莞，等钱做手术。”祥子问：“你跟她关系好吗？”画画答：“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坏。”祥子问：“你准备捐多少钱？”画画答：“捐五块钱的人多，我问过了，我也捐五块钱。”祥子掏出钱包，抽出了五十元，递给画画说：“我们捐五十块。”画画问：“为什么？”祥子答：“这次是真的帮人。”画画收好了钱，不再说话了。贺兰却笑了。
一个星期后，画画说：“女同学死了。”贺兰说：“这么快就死了，不是说在住院，准备做手术么？”画画说：“老师说来不及做手术了，还说其实没得救了。”贺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算了算了，你也别说了，过去就算了，你也别太伤心了。”画画说：“我难过的是我的钱，捐了五十块钱，没救活人，人就死了。我说捐五块，爸爸偏要捐五十，太浪费了。”贺兰说：“下次捐钱，你说多少就多少，好不好？”画画点点头，接着埋头做作业。
再过三天，就是小年了，阿兰捧着《独家委托协议书》，跟贺兰说：“贺经理，我奋斗了六个月，终于有点成绩了，可惜还是一张纸，要是支票就好了。”贺兰笑了：“先坐下来，歇会儿。等下找汪先生，就说贾先生答应了800的价钱，要他表态，他会问回扣的事，你说讲了，答应了，但要在800的基础上，放在总交易款里面算。他有可能会说，那等于涨价了，也有可能会问，你有什么凭证，你就把《独家委托协议书》拿给他看，这个上面有个议价空间，注明价格的波动范围，其实，起步价就是谈判价。汪先生说，啥都没谈成，这不废话吗？你说再谈。你回来跟贾先生说，你要回扣的话，汪先生也要回扣，而且也是另外算。贾先生肯定不答应，因为给回扣等于降价了，你答应再谈。找到汪先生，你说给回扣可以，但有个条件，就是贾先生也要回扣，也是另外给，也是私底下给。汪先生肯定不答应，因为加回扣等于加价了，还加了不少。你答应再谈。你回来跟贾先生说，你的回扣减半，行的话接着谈，他说继续谈。你跟汪先生说，回扣减半行不行？他说谈好了再说。你跟贾先生说，汪先生答应了回扣减半，但你的回扣没了。贾先生说再谈。你睡三天，谁都别理，然后起床找汪先生，脸都别洗，牙也别刷，打出咱们的底牌，也是杀手锏，跟他谈定金。”
阿兰惊呆了：“贺经理啊，你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就是为了最后这句话呀。”贺兰说：“不交定金，都是瞎扯，只要交了定金，客户才叫上了船，前面都是打闹台呢。”阿兰说：“要是汪先生不交定金呢。”贺兰说：“如果他不交定金，说明他没诚意，这是其一，其二，他没有拿到理想价，这个可以谈，要是前面的原因，这单生意基本结束了。”阿兰说：“基本结束是什么意思？”贺兰说：“没得玩了，洗了睡吧。”
阿兰说：“接下来呢。”贺兰说：“你跟汪先生说，贾先生的回扣没了可以，但你的回扣，得在800的基础上算。他会说，这又谈回去了，等于没谈。你说继续谈。你跟贾先生说，如果你不要回扣，我建议汪先生交定金，行不行？他说那就先交五百万。你答应去谈。你跟汪先生说，如果贾先生不要回扣，得先交一千万定金，行我就去谈。他说你哄小孩呢，交这么多定金？过两天，你再跟他说，定金五百万，马上签合同，贾先生不要回扣，否则你的回扣在800的基础上算。这等于逼他走交定金这一条路，因为不交定金，就得涨价以抵消回扣，这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又进了一步了。如果他即坚持交五百万的定金，又要回扣，你满口答应。只要交了定金，我们就成功了一半。”
阿兰说：“一般来说，定金交了，基本就成了，怎么会成功一半呢。”贺兰说：“只有五成的把握拿到佣金。”阿兰说：“啊？要钱这么难？交五百万定金，价钱又是800，还要回扣，回扣哪里来？谁出？”贺兰说：“我们这里出。”阿兰说：“我们哪有钱？”贺兰说：“我们佣金里面出。这是最后一锤子，火候要掌握好，如果汪先生铁了心了，贾先生铁了心了，双方都渴望达成交易，我们必须让步，必须敲响锤子，让交易了结。”阿兰说：“啊？凭什么？”贺兰说：“他们双方都没有回扣，咱们独吞五百万佣金，他们的心里能平衡吗？”阿兰说：“是啊。但是，最终汪先生拿了回扣，贾先生没拿，贾先生心里会平衡吗？”贺兰说：“会平衡的，钱是我们出的，他不掏钱不心疼，再说他是卖家，是收钱的，也可以说是赚钱的。”
阿兰跑到汪先生身边说回扣多了，跑到贾先生跟前说回扣少了，然后再跑过去说少了，再跑回来说多了，到她头晕脑胀的时候，年来了，到腊月三十了，双方咬住了，不松口了，僵住了，要过年了，公司放假了。
今年的团年饭，在贺兰的家吃，往年都是小惠请。虽说没有杀猪宰羊，贺兰两口子忙了整个上午，做了十五个菜，两个汤，摆满了大小两张桌子，两家人坐下了，这个家看起来，挤得满满的。最开心的是小惠：“这才像个过年的样子嘛。”贺兰说：“想吃啥就吃啥，想咋吃就咋吃，吃好喝好，喝醉了睡觉，明天不用上班了，终于能安心过年了。”祥子满上了红酒，泡上了红茶，点上了香烟，整个屋子热气腾腾，烟雾缭绕，五味杂陈，这个过年的气氛，雄起了。
何丽问小惠：“昨天到你家的小靓仔，是什么人？”小惠说：“我男朋友。”何丽说：“看着比你小好多，多大了？”小惠说：“小我八岁。”何丽声：“啊？小这么多？你……你搞得定吗？别被人骗了。”贺兰说：“小惠，要是玩玩的话，早点放手，别误了人家。”小惠说：“玩？你们都玩过了，玩完了，结婚了，我才开始玩，还说玩，那就好好玩。”何丽说：“玩吧玩吧，祝你玩的开心。”贺兰说：“小惠是个聪明人，吃不了亏，玩就玩，看谁玩谁，哈哈哈，来来来，先干了。”三个女将干了一杯。
何丽说：“有的小靓仔，看着顺眼，心里怎么想，就难说了，要是打着恋爱的幌子，干起骗财骗色的勾当，那可得多长个心眼儿，一不小心，一步走错，一失足成千古恨。”小惠呵呵笑了：“嫂子，你别吓我好不好，我那么好骗的么，我不让他骗，他就是死在我面前，也骗不了我，我要是让他骗，他不会骗我教他骗。”何丽说：“行了行了，多喝了几口，上劲儿了，上起课来了。我跟你讲，你要是再不嫁，我明天就上网给你征婚。”贺兰笑着说：“丽丽，网上泡久了，做起事来顺风顺水哈。”何丽说：“兰姐，我告诉你，有个杀人游戏，好可怕的，玩着玩着就紧张，就感觉自己真的要被杀死了，那真的是很恐怖。”小惠说：“嫂子，你这么大了，还玩小孩子玩的东西，你无不无聊？”何丽说：“无聊啥？你哥玩反恐精英，比我还上瘾，每天都到十二点。”张军和祥子抽着烟，聊着天，不紧不慢喝着酒，吃着菜，偶尔瞥了何丽一眼，她立刻闭了嘴。
团年饭吃到下午四点，张军红了脸，何丽笑呵呵，冰冰得了红包，都回家去了。剩下了小惠。小惠满脸通红，跟贺兰说：“我不回去了，我跟画画睡。”画画说：“我才不跟你睡。”贺兰说：“你不坐张军的车回去，坐着干啥？闹矛盾了？”小惠抿了口茶：“我才懒得理他们。跟你说个事，他们在瞎搞。”贺兰说：“别说了，那是他们的私事。”小惠说：“冰冰要是没了妈，没了爸，也是他们的私事？”贺兰说：“这种事，旁人插不了手，起不到作用，你暗中提醒提醒就算了。”小惠说：“要是外人，我肯定不会说，但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们是一家人，不能由着他们，得尽自己的责任。”贺兰说：“好吧，我会劝他们的，你回去吧。”
小惠说：“我也回家过年，初一不来了，去外地旅游，红包提前给画画。”说完拿起手袋，掏出红包扔给画画。画画接了红包说：“谢谢小姨。”小惠说：“别客气嘛，咱们谁跟谁啊。”贺兰笑了：“我看你喝的差不多了。新年快乐啊。”小惠也笑了：“祥子哥，哥哥，亲哥哥，我走了，不回来了。”祥子在厨房叫道：“叫兰姐送你。”贺兰已经挽着小惠走到门口，侧眼看着洗碗的他，打趣地说：“小惠要你送。”祥子说：“那你来洗碗。”贺兰赶紧搂着小惠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