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同大客户打交道，阿兰有些紧张，她能把身体放开，但是心放不开，贺兰也不敢大意，该交代的，一一叮嘱，该提醒的，谨记在心，争取开个好头。见面的地址定在大酒楼，离公司不远，走几步就到了，是贾先生的酒楼，先前说好了，茶水费，贺兰买单。等到准备起身的时候，贺兰突然问：“阿兰，你怎么穿成这样？”大家轰的一声笑起来了。阿兰也笑着羞红了脸。原来她穿着黑色土布短袖褂子，上面罩着白镂空披肩，下边围着黑色超短裙，还有到大腿根儿的黑丝长袜，脚上是黑皮恨天高。陡然一看，非常特别，吸引人，关键是身体的中间露出了一截肚皮，白的刺眼，而且，整个人感觉很高，很高，随时都有倒下来的可能。阿兰说：“这挺好的啊，我感觉不错。”贺兰说：“我感觉你是去酒吧。你要是牵条狗，就是个师奶。”大家又是哄堂大笑。阿兰说：“我全是这些衣服，我没有西装。”贺兰说：“晚上下了班去买职业装。你穿成这样，我走在旁边，都成拉皮条的了。”大家又笑起来了，都拍起了桌子，捶起了大腿。
买家来了公司，阿兰接住了，寒暄了几句，就都出了门，来到贾先生的酒楼。等大家都坐定后，阿兰站起了身，撇开了服务员，微笑着挨个斟茶。接着，紧挨着贺兰坐下，打开了皮夹子，翻看了几眼，瞅着贾先生，开始介绍。买家是汪先生，看起来很随意，假笑着点点头，卖家贾先生也很随意，也是笑着点点头，介绍到贺兰贺经理的时候，买家和卖家都只瞟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不知道在看啥。贺兰也不在意，她早就适应了低微的中间人。
阿兰继续介绍：“汪先生是原南方六省……主任，嘿嘿，大家都懂的，我就不废话了。贾先生，通透达公司总裁，也是公司股东，本次交易的地皮，就是他家的，在深圳机场西边，是块红线地。”说完了话，阿兰给每人发了份资料，写的是机场西金金地块的相关信息，也就是土地使用权证、土地性质等等的复印件。阿兰说：“本地块使用期限70年，性质是住宅用地，规划容积率为4.5，售价每平方米765元（人民币），总价1756756534元。本地块由八大股东共同持有，贾先生依托通透达公司，占有股份51%，为第一大股东，有优先话语权。现在请贾先生和汪先生聊聊。”说完坐下了，瞅了瞅贾先生，再瞅了瞅汪先生，那个意思很清楚。
汪先生瞟了瞟阿兰，往椅子上靠了靠，押了口茶，开口说话了。这倒是很给阿兰的面子。阿兰却装作没看见。汪先生说：“贾先生，这茶不错，你这个酒楼，位置不错，挺安静的。”贾先生说：“茶是老家带来的，没经过二道手，平时不喝。这个酒楼开了好多年了，招待朋友用的，都是场面上的人，平时没什么生意，都赚不到菜钱。”汪先生说：“真是家大业大……”于是，双方开始了海阔天空的扯淡，地皮的事，只字不提。当汪先生瞟阿兰的时候，就是那不经意的瞬间，频率不高，保持两分钟三次的样子，贺兰发现了异样，不过她还是装作没见着，及时移开了目光，瞅着窗外。
卖家和买家喝着茶，聊着天，吹捧着，在那稍作停顿的瞬间，阿兰递给每人一张纸，是《独家委托协议书》。贾先生看都没看，点上了食指，推到了旁边。汪先生瞄了瞄，也没吱声。阿兰正准备起身，她想解释解释。贺兰使眼色制止了。只听汪先生说：“关外的地皮，超过了600块钱，高了，虚高。飞机的屁股下面造高楼，容积率还这么高，还住人，那隔音玻璃得四层，还要进口的，不然那啥玩意儿，得用耳塞才睡得着觉。”贾先生说：“价钱经过论证的。房价继续涨，是大趋势，我们说了不算，市场说了算，怎么调控都没辙，国十条，国二十条，国五十条都没用，市场经济，好比打麻将，火上来了，门板都挡不住。我跟你讲哈，半年后，涨不到一千，你拿我的脑袋当球踢。”汪先生笑了：“不敢不敢，你这财富的聪明脑袋，摸摸都沾光，哪舍得踢。”贾先生说：“房子不涨价，大家怎么赚钱？”
在轻松友好的谈话气氛中，首次的见面会结束了。阿兰和贺兰陪坐了个把钟。阿兰用专业的方式，送走了汪先生，再回头坐到贾先生的对面。贾先生问阿兰：“汪先生是什么来路？”阿兰说：“我在酒店当部长的时候，就认识了他，是个有能量的人物，专替人办事，背后有大老板，从不出面。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贾先生停下手中的笔，顿了顿说：“你叫他出个证明，银行的资金证明，再接着谈。我这忙得很，别什么人都带来。”阿兰问：“资金证明是什么东西？一定要银行的？”贾先生说：“把话带给他，他懂的。”阿兰说：“你把《独家委托协议书》签了吧。”贾先生说：“我说你咋回事？老揪着不放呢，回去叫贺经理教教你。”阿兰羞红了脸，不再吱声。贺兰乘机解围说：“贾先生，你先忙，我们告辞，有消息我及时给你电话。”贾先生笑了笑，点点头，挥挥手。贺兰同阿兰静静地走出了酒楼。
刚出门，阿兰就问：“贺经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贺兰说：“你没有说错话，也没有做错事，你表现得很好。我跟你讲，对付这种大款，不能急，得慢慢来，得温水煮青蛙，还没开始就谈钱，人家会反感的，说你不懂规矩。这种人，要是想赖账的话，你拿他没办法，即使签了《独家委托协议书》，又能起到啥作用？这是做大事，不要拘泥小节。”阿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看他们就是瞎吹。”贺兰说：“轻松点，说话就没压力，谈判就没压力，发挥就更好，以后学着点。”阿兰笑着说：“我看他们是癞蛤蟆上高速公路。”贺兰问：“啥？”阿兰说：“硬装绿色小吉普。”
第二天，阿兰喝了杯水，清了清喉咙，扯平整了衣衫，抹平了丝袜，给汪先生打了电话，告诉他要资金证明。汪先生说：“啥玩意儿？要啥玩意？资金证明？我还想问问，他有没有那块地呢，是真的吗？行货还是水货啊？”阿兰说：“你怎么说话的？不是真的，我跟你瞎折腾？我吃饱了撑的？就那几杯茶，我几百块钱没了，那是我买的单，你懂不懂？”说完挂了电话，脸红成了虾。贺兰小声说：“阿兰，心情不好别打电话，不能这么跟客户说话。”阿兰亦是小声说：“客户个屁，早就认识。”贺兰说：“都是想摸清对手，无可厚非，十几亿的单子，大家当然慎重。目前只能往前走，不能卡着，不然接下来没话说。你换个方式跟汪先生聊，要他出证明，这么大的生意，这个不算啥。”阿兰说：“认是认识他，但我不了解他，他不肯说呀，五六年了，老家在哪儿，我都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他是哪路货。”贺兰问：“你怎么知道他要买地？”阿兰说：“闲聊。”
晚上回到家，贺兰跟祥子说：“阿兰的事，不好搞啊，恐怕她搞不定，要不你来跟。”祥子说：“你跟得挺好的，干嘛中途换将？”贺兰说：“他们太狡猾了，我心里没底，摸不透他们的意图。”祥子说：“还是你接着跟，换人不好。阿兰这个人，我从不抱希望，她生不出个儿子来。”贺兰说：“阿兰认识汪先生，我觉得不光是认识。”祥子说：“一个老家伙，一个靓女，关系亲密，不是小二就是那个什么，除此之外，任凭你想，使劲儿想，都没有其他的可能。”贺兰说：“你们男人都这样？见到漂亮女人，就怀疑人家是小的，见到成功女人，就怀疑人家心理阴暗。”祥子说：“无风不起浪。”
阿兰又联系了汪先生，这次态度温和了许多，语重心长地说：“人家很忙的，为的是了解你，没其他的意思，你说不知道你是谁，怎么跟你做生意？说得不好听一点，好不容易谈妥了，临了掏钱买单，你说钱不够，那不是丢人现眼，浪费口水嘛。”汪先生说：“你不懂别瞎说，他是试我的水性，我还要试他呢，他到底有没有土地使用证？总不能凭口说吧。要是有十几个亿在银行，我还做啥生意？我早出国了，开溜了。这么大的资金，不是一个人的，是大家合股凑的，要是集中起来，杂七杂八的费用，顶你十几年的工资，这笔钱，你说花就花？你拿真东西来，我再给你们看钱包。别像个绿头苍蝇，整天嗡嗡叫，吵死了。”阿兰说：“越搞越麻烦了。土地使用证是什么东西？是不是上次看的那个复印件？要是那个的话，人家早说了，在银行抵押着呢。我再跟你说，地就在那儿放着，客户千真万确，你搞到了资金证明，才能接着谈，不然我就没法谈，开不了单了，泡汤了，呆不下去了，我就得滚蛋了，就得失业了。”汪先生说：“好了好了，我回头联系人，别再说这破事。我明天送人参过来，香港的朋友带来的，寄给你妈吧。”阿兰小声说：“不谈公事，就别来公司，丢人死了。”汪先生说：“我放下东西就滚。”阿兰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抬眼瞅着贺兰，再瞧瞧其他的同事，好像偷了别人的东西。其实，根本没有人在意她，她却满脸通红。
进门的时候，汪先生笑呵呵，低调的很，提着红色的纸袋子。贺兰热情客气地让了坐。汪先生笑着说：“有点东西给阿兰，给她老妈的中药。”贺兰立即说：“阿兰，给汪先生倒水。”阿兰走过来了，接过了汪先生的袋子，笑着说：“先坐会儿。”汪先生说：“不坐不坐，还有事，忙着呢，顺道来的，你们忙，不打搅了。”说完出了门。阿兰走回座位坐下来，打开了袋子，只瞄了一眼，脸上便泛起了红晕，紧接着越来越红，红得好似燃烧的晚霞，那片红，半个小时都不敢散去。
贺兰说：“阿兰，汪先生关心你，你也得礼常往来，才算公平。”阿兰的脸更红了，像是冒出的鲜血，色彩艳丽，似乎还冒着腾腾的热气。阿兰说：“关心都是假的，把我的单签了才实在。”贺兰说：“平时多跟客户沟通，增进了解，培养感情，做起单来，交流没障碍，这理所当然，这没什么。”阿兰笑了：“感情不能当饭吃啊。”
贺兰说：“你说吃饭，我倒想起来了，再不做饭就来不及了。祥子去哪儿了？你们谁知道？”有人说：“你男人买菜去了。”贺兰跑出门，抬头望见了祥子，他手上提着菜，就迎了上去说：“快点快点，来不及了，要放学了，快回家做饭。”祥子说：“你做。”贺兰说：“我喜欢吃你做的，我做的不好吃。”祥子说：“活了几十年了，青菜都炒不好，你怎么这么笨？”贺兰说：“行了行了，快走，不然晚上不理你。”祥子说：“少拿这个威胁我，搞毛了我去外面找人。”贺兰笑了：“你有这个本事？就是有这个本事，你有这个胆量？就是有这个胆量，你舍得花钱？”祥子说：“我找小惠。”说完扭头回家去了。贺兰瞅着他的背影，恶狠狠地说：“敢找小惠？我打断你的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