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仙湖回来后，祥子跟贺兰说：“买吧，下手吧，就怕迟了，就怕还要涨。”贺兰就着手找房源，其实，她早早看中了一套，现在就是挑挑，选选。房子有点小，是个单房，但价钱合她的心水，说是挑选，就是比较价钱，接着砍价，希望把价钱压得更低。确定了目标，贺兰就如实跟祥子讲了。祥子说：“大不大，小不小，怎么住？”贺兰说：“厅就是房，房就是厅，不用跑来跑去，转个身到了厨房，再转身到了客厅，往后倒下就在床上，多么省时间，多么方便。”祥子说：“画画睡哪里？”贺兰说：“买张小床，摆在边上。”祥子说：“不方便，你买的这个房，用起来不方便，还是别买了。”贺兰说：“到装修的时候，把结构改改，隔个小间出来，给画画做睡房，或者做个阁楼，空间就省下来了。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终于安家了，安家了，懂吗？”祥子说：“那还看什么？直接办手续吧。”
临到签合同的时候，贺兰又变卦了，她说再等等，说现在贷款容易，首付基本上只要一成，那就没啥压力了，直接买大房算了，反正要买的，一锤定音，懒得折腾。祥子说：“要是这样，首付和税费是够了，手上就没钱了，每个月还必须进钱，不然没钱还贷款，这样的话，房子是住大的，饭就要吃稀的，说不定要饿肚子。”贺兰说：“那还是买个小房算了，先住着，等着，价钱涨了，再卖掉。”祥子说：“那还是没安家，你刚安下家，就把家给卖了。”贺兰笑了：“那就不卖，家怎么能卖呢。”祥子说：“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你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贺兰说：“我几时说过？”祥子说：“你一天一个样，到最后，我看你连妈是谁都会忘了。”贺兰说：“不看了，不砍了，买。”
房子敲定后，在公司签了合同，再去国土局过户，办理新的房产证，这个手续复杂，但对贺兰来说，不在话下。出门之前，她特意梳妆打扮，很多年了，都没真正打扮过，这次就显得隆重些。她套上了裙子，对着穿衣镜，看了十几回，转了十几圈，最后瞅着祥子问：“怎么样？”祥子说：“行行行，好好好。”贺兰说：“别不耐烦嘛。”祥子说：“又不是相亲，你讲究啥？”贺兰笑着说：“你也换件衣服，别太随便了，走出门都跟我不配。”祥子说：“你算了吧，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自恋起来了。”贺兰又翻了件红色的长裙，看着衣服，自言自语地说：“到底穿啥衣服好看？”祥子说：“不穿衣服好看，你光着身子上街，保证好看，满大街人都说好看。”
贺兰套上了红色的长裙，再穿上了红色的高跟鞋，在脖子上系了条黄丝带，对着镜子，左瞧瞧，右看看，上理理，下扯扯，满意地说：“祥子，你看我这颜色多喜庆，还是穿长裙子好看，能显出身材来。”祥子说：“你快点，赶早不赶晚，别把自己真当客户了，你得帮人家办手续呢，低调点好不好。”贺兰说：“好好好，走走走。”说完了，挽着祥子的胳膊，飘然走出了家门。
到了路边，上了出租车，贺兰抢着说去国土局。到国土局，就是坐公交车，也才十几分钟的路程，祥子要坐公交车，贺兰说难得的机会，就奢侈一回吧。车开出不到五分钟，祥子就想下车，被贺兰扯住了。祥子问：“今天初一还是十五？”贺兰说：“十五。”祥子说：“你知道十五还打的？”贺兰说：“不会堵的，很快就松了。”祥子说：“你看车队，都望不到头，就怕要等了。”贺兰说：“好事多磨，这个吉利。”祥子说：“走过去不到十分钟，要是等的话，不知道啥时候，还是走路吧，免得误事。”贺兰说：“等会儿，这里凉快，不行再下车。”农历的初一和十五，好多人去弘法寺烧香，拜佛，有的去开光，要是赶上大年的初一，那就更热闹，光开光的人，队伍都排到了寺外，那是几万几十万的花啊，开光嘛。每当此时，罗沙公路就堵车，不堵车的日子，几乎没有，祥子就没见过。
半个小时过去了，出租车就晃了晃，半步路都没进。祥子掐着时间，再也忍不住了，付了车资，一把拖下贺兰，搂在怀里，大步往前走。贺兰说：“急什么？早得很，赶得及，还有半个小时呢。”祥子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白费了车钱。”贺兰说：“没打算走路，我才穿高跟鞋的，走又走不快，本来就脚疼，你背我吧。”祥子说：“你想得美，我还想人背呢。”贺兰说：“就几分钟，背背吧，真的脚疼。”说完不走了。祥子说：“你恶不恶心？还撒起娇来了。来来来，快来了，我背你。”祥子蹲下了身，贺兰爬了上去，勒紧了他的脖子，祥子起身往前走：“我把你背去卖了。”
贺兰说：“感觉不对，感觉上不来，没感觉。”祥子说：“什么感觉，你说啥。”贺兰说：“当年的雪牙山，在雪地里，你背着我，那个感觉不错，很舒服，很幸福。现在不行，跟走路差不多。”祥子说：“你把嘴巴扭过去，别对着耳朵吹气，太痒了。没感觉，我放下来算了。”贺兰说：“别别别，现在感觉好点，好像上来了，但是这个感觉，不地道。”祥子说：“你长大了，你老了，把青春丢了，那个感觉不会有了。”贺兰问：“我把青春丢哪儿了？”祥子说：“你把青春丢在求财的路上了。你现在浑身一股臭味。”贺兰问：“什么臭味？”祥子答：“铜臭味。”贺兰笑了：“这个味道，你想还没有，哼哼，没这个味道，饿死你。”
到了国土局，祥子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抛下了贺兰，立马站到门口，仰起了头，迎着空调送出的冷风，跟个猫似的眯上了眼睛。大门口人挤人，想出来的，想进去的，你等着我，我等着你，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最后都侧转身子，乱钻。排队的人，绕来绕去，绕了三个来回，像根屎肠子，都摆到公路上去了。这是门外边的情景。门里边也好不到哪儿去，外边还有点好空气，里面的情况，刚进去能闻得出味来，什么味都有，站住不到两分钟，就什么味都闻不出来了，不知道是什么味。贺兰抓住祥子的裤腰带，挨得紧紧的，怕被挤走了。
贺兰说：“客户到了，在西门等着，我去拿合同，先跟他们签，你去排队吧。”祥子说：“排什么队？今天的号早派完了，那儿写着呢。”贺兰说：“那就掏钱买号，省得干等。”祥子说：“买个号多少钱？”贺兰说：“100。”祥子说：“昨天才50，今天就100了？我也排队卖号算了。”贺兰说：“人家早上三点起床，三点一分排队，你起得来吗？”祥子说：“这是咋算的？三点起床，三点一分排队，不上厕所，不刷牙洗脸吗？”贺兰说：“人家脚底下垫着凉席，整晚就没回家，睡在这儿，站起来就算起床，转过身就算排队，两口子轮流值班，你比得了吗？”祥子说：“我……这什么世道？”贺兰说：“1500马上拿房产证，舍得花吗？”祥子说：“算了算了，你快去吧，别让人家等着，我买号去。”夫妻二人立马各奔东西。
祥子站到门外四五步路的位置，东张西望。顿时来了个大妈，张嘴就问：“要号吗？”祥子问：“多少钱？”大妈答：“150。”祥子说：“80。”大妈说：“100。”祥子说：“成交。”说完了，大妈带着祥子挤进大堂，瞅着个老头说：“出来。”老家伙随声飙出了队伍，一把抓住祥子，铆足了劲儿塞进去，递给他一张白纸条。祥子掏出了红色的百元钞票，塞给了大妈，买号的程序算是走完了。祥子摸出手机，拨通了贺兰的手机：“等着，号买到了，到了窗口，再给你电话，要十分钟，你抓紧时间填合同。”贺兰说：“你咋出粗气了？”祥子说：“前面一个女的，后面一个女的，把我挤得不行。”贺兰笑了：“别瞎搞啊。”
刚要签字，卖家差点反水了。说贺兰不是买来住的，是买来炒的。贺兰说你卖不卖？你卖掉就行了，管人家拿来干啥。客户问为什么还要签合同。贺兰说这是国土局的过户合同，必须是三方当面签。最后，贺兰搞懂了对方的意思，对方担心这份合同签好后，自己不按数付钱。当时在公司签的合同，价钱是大家谈好的价钱，现在签的合同，价钱是房产证上的价钱，这就差得远了，少很多钱。贺兰说：“什么都没变，就是价钱变了，这是地产公司的常规做法，这是为了合理避税，实际的价钱，比房产证上的价钱，多得多，那税就不是个小数。钱还是按谈好的给。”
客户说口说无凭，要是给钱的时候，说话不算话怎么办？贺兰说：“已经在银行签了三方合同，做了资金监管，要是不给钱，银行不拨款，就拿不到新房产证，这就是保障。放心吧，都是这么做的。”客户说：“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贺兰说：“这么一来，买房的人，就少交很多税，我们叫合理避税，这都是公开的秘密。”客户说：“没听说过，算了算了，我相信你们。”贺兰说：“你再来买套房，就清楚了。”
贺兰所说的，就是著名的阴阳合同，就是买卖双方谈好了价钱，在中介的监督下，私下签好合同，交付定金，去银行签三方合同，冻结购房款，这是阴的；再到国土局签正式的合同，价格就是房产证上的价格，其他的不变，这是阳的；一阴一阳，即为阴阳合同。在深圳炒房，大家都是这么搞的，大家都接受了，管他什么阴的阳的，赚到钱才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