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广众之下的肌肤接触,祥子从来没体验过,他有点兴奋,有点羞涩。洗头妹移到他身后,抱着他的脑袋,拉进怀抱,双手合十,啪啪啪在他头上敲击。祥子闭着眼,想着那团肉,不敢出大气。洗头妹俯下来,低下头,将两只白鸽压上他的脑袋,左右移动,前后摇晃,恨不得把水挤出来。可是,祥子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洗头妹失望了,她用白鸽蹭着他的肩膀,把大腿贴紧他的腰身,对着她的脸,呼出一股强大的气体,那混合着香水口红的气味,像盆水似的泼到祥子脸上。他还是没反应。
洗头妹凑上嘴巴,轻轻地说:“老板,舒服吗?要全身按摩吗?还有特殊服务。”祥子猛然睁开眼睛,瞅着镜子里的洗头妹,傻傻地问:“啥是全身按摩?啥是特殊服务?多少钱?”洗头妹说:“不贵,才150,保证舒服。就在隔壁。”祥子说:“咋按?”洗头妹说:“咋按都行,想做啥都行,包全套。”祥子问:“想做啥都行是啥意思?”洗头妹说:“就是做那个。干净卫生,想咋做就咋做,做完给你消毒,干净卫生,服务跟国际接轨。”祥子说:“搞出病来就麻烦了。”洗头妹说:“怎么会呢,我们不会得病的,我们每个月都体检的,有病的都炒掉了,要是把病传给了客人,那也太不讲职业道德了。洗完头就去呵。”祥子说:“我没带够钱……”
祥子猛地扭头,看见贺兰站在门口,立马闭了嘴。贺兰走进来问:“这么久了,还在洗?我都买完菜了。”祥子说:“等会儿,就好了。”贺兰刚坐下,祥子就让洗头妹洗干净了头发,直接叫师傅开始剪了。半个小时后,师傅刷掉他脖子里面的碎发,解下蓝色的围裙,笑呵呵地说:“你是当老板的吧。”祥子问:“你看出来了?”贺兰也笑了:“脑满肠肥的贪官,快回家。”
贺兰起身付了钱,跟着祥子回了家。祥子提了证件,来到计生办,摆好了证件,背着双手,盯着工作人员。对方瞅着他的大肚子,脸色缓和了很多:“是不是来过?”祥子说:“我老婆来过,你们不给办。”对方说:“出生证对不上号,不是我们的问题。”祥子说:“你再看看。”对方瞄了瞄说:“是对不上号。”祥子默不作声,只装做没听见。对方说:“去医院开个证明,这也不难办啊。”祥子说:“医院不给开证明,要你这里开证明,他们才开证明,你说咋办?”对方说:“这个证明,要户籍所在地开。”祥子说:“这何苦呢,就错了个号码,其他的都没问题,你就高抬贵手,给我办了呗。”对方说:“身份证明要回户籍所在地才能开的,我这里开不了,你别为难我呀。”祥子说:“医院就要你这里的证明,不信我带你去问。”对方说:“他说你找他去。”祥子说:“这么说是医院的问题了?”对方说:“我没这么说,我就按程序办事。”祥子说:“为啥不以事实为依据呢。”祥子高亢的声调引起了满屋子人的注意。对方说:“又不是审案子,说这个干什么?”祥子说:“******三令五申,流动人口的管理,要纳入当地的人口管理范畴,你们就是这样管理我们的?你们就是这个态度管理我们的?你们管理我们了吗?啊……”这时,来了个男的,四十多岁,上下瞅了瞅祥子,镇定地说:“不要生气嘛,大吵大闹不好,来来来,你来这边。”
说完进了旁边的房间,祥子只得跟进去。对方坐到大班椅上问:“到底是什么问题?”祥子就把情况讲了一遍。接着,对方开始了闲聊,问祥子是干啥的,有啥亲戚在深圳,对办证的事只字不提。祥子只说了一句话,对方就立马答应办了。他说的是:“有位同学在省里面。”对方说:“有困难直接说,大家想办法解决,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把电话号码留下来,日后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我们的工作,就是方便大家,服务老百姓,欢迎你们监督,欢迎多提意见。”祥子趁机递上中华牌香烟,摆出谦卑的表情,装出低调的姿态,留下了电话号码。对方扭回头,对站在身后的马仔说:“去办了。”随即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抬手撕了,递给祥子。祥子瞅着纸条,恳切地说:“冯主任,谢谢你了。”冯主任说:“有事找我,打电话。”片刻,冯主任的马仔进了门,递给祥子一张纸,还有满袋子的证件。祥子立即站起身,双手接了:“冯主任,后会有期。”然后,揣着流动人口计划生育这张纸,心满意足回到家。
贺兰问:“有没有认出来?”祥子说:“你都跑了两趟了,都是同一个问题,人家忘得了吗?”贺兰问:“那咋就给你弄了?”祥子就把在计生办说的话,一五一十讲给贺兰听了,最后说:“说话的口气太大了,把******都搬出来了,把人家吓着了。”贺兰笑着说:“你平时就这个口气,自己没发觉而已。”祥子说:“唉,我都成娘们儿了,还是骂街的娘们儿。”
来到了新家,贺兰清了件干净衣服,让小惠进厕所换上,自己站在门口不敢离开。小惠出来后,她才笑呵呵地称赞小惠身材好,穿啥衣服都好看。祥子搬进来电视机,接着搬桌子,搬柜子,搬沙发,搬木床,剩下小件的杂物,由着女士们搬。小惠提着水桶,勾着椅子,背着包袱,跟画画有说有笑,慢慢往楼上爬。雨停了,风停了,台风暴雨转眼过去了,干干净净的天空,跳出来一轮太阳。东西进了屋子,暂时懒得理会,贺兰说吃饭去吧,就带着大家进到隔壁楼下的餐厅。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了。贺兰抢过菜单,点完了菜,瞅着祥子,聊着开学的事。小惠冷坐着,有些腼腆,略显尴尬。她面对着曾经的情敌,还有祥子这个负心郎,心里乱糟糟的,竟然搞到同桌吃饭了,命运真是捉弄人,菜还没见着影儿,心里已经五味杂呈了。面对现实吧,祝福他们吧,也许这就是天意。画画伸长了舌头,不停地吃着冰淇淋,发出咝咝刺耳的声音。
贺兰扭转头,瞅着小惠问:“中秋节的月饼,是你叫人送的吧?”小惠羞答答点点头。贺兰说:“那天我们正说你,小惠咋没来呢,没想到你人没来,东西倒先来了。那人开宝马的,看样子不错啊,是你男朋友吧?”小惠说:“什么男朋友,过期了,我刚离开他。”贺兰说:“文质彬彬的,挺有礼貌的,我看人不错,你咋就看不上呢。”小惠说:“吃完饭,我要祥子哥送我,我怕宿舍那帮人又笑我。”贺兰说:“这有啥?祥子,吃完饭送小惠。”话刚出口,贺兰就后悔了,她倒不是担心他们做啥,她觉得这么做有点怪怪的,好像是在成全她似的,显出自己太在意她的想法。这显然是个错误的信号,没有给出警告的信号就不错了,咋能给她个过分友好的信号呢。
贺兰看看窗外,看看画画,看看祥子,好似憋着尿不能拉似的。祥子说:“我要安床,摆柜子,装热水器和抽油烟机,一大堆东西要搞,都是你干不了的,我咋离得开?还是你送吧,一路上跟小惠说说话,安慰安慰她,孤单单的,也没什么亲人。”贺兰赶紧说:“那就我送吧。小惠,好吗?”小惠失望地点点头。贺兰接着说:“你也别太伤心了,谈恋爱就这样,不合意就分开,很正常嘛。”小惠说:“刚开始就没合意,算了……”祥子趁机说:“以后让兰姐给你介绍。”贺兰说:“小惠人长得漂亮,心地善良,性格又好,不愁找不到有钱人。”小惠没吭声。自己刚离开那个有钱人,有钱人不代表自己中意,有什么用?她以为个个女孩子都想嫁有钱人,我小惠就不信这个邪,我就要找个我爱的人,还必须是爱我的人。
吃完了饭,贺兰将小惠送走了。
从此以后,小惠隔三差五往贺兰的家跑,而且从不空手,有时提来满袋子水果,有时候带来进口的饼干。贺兰虽然没有公开表明自己的立场,也不好意思拒绝小惠的礼物,只是和祥子形影不离,生怕被小惠抢了去。何丽则对贺兰的做法大为恼火:“兰姐,你要小心,那人是个妖精,防不胜防。”贺兰大度地说:“眼皮子底下能干啥?祥子不是那种人,小惠心思单纯,不会出问题的。”时间长了,贺兰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渐渐放松了警惕。
偶尔一次,贺兰站在厨房,瞅着客厅里的祥子,还有他身边的小惠,觉得小惠好像亲了祥子一口,心里拿不准,不好意思发火,后来想了想,说不定是自己眼花了。等她走到客厅,盯着小惠看时,小惠睁大眼问:“兰姐,你看什么?我脸不干净吗?”那表情自然亲切,看不出破绽,没啥不妥。贺兰说:“你眼圈黑了。”祥子说:“这是个可怜的孩子,你这个做大姐的,可得体谅点啊。”贺兰说:“体谅啥?她做错事了吗?”祥子说:“这,这,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小惠是个孤儿,你多照顾她。”贺兰说:“这个我知道,不用你告诉我。小惠,你坐下。”小惠默默地坐下了,不敢抬头看贺兰。贺兰说:“小惠,你帮过我大忙,我非常感激你,但是,我这个家境,你也看到了,我也实在不知道咋报答你,我只能说,等以后条件好了,我再好好谢你,好不好?”小惠红了脸:“兰姐,这其实没什么。我看你老是去李经理的家,我心里难受,我觉得李经理对不起你。”贺兰说:“哦?你为啥难受?应该是她难受才对呀。”小惠说:“你不再恨李经理了吧。”贺兰说:“没没没,我恨她干啥?我没恨她。”小惠说:“那就好。其实,她们两口子人不坏。”祥子说:“你看你个样子,把小惠吓的……”贺兰笑了:“小惠在深圳闯荡了这么多年,她哪里这么脆弱,她比你强。是吧,小惠。”小惠说:“我看兰姐你人不错,又喜欢小画画,在深圳又没什么朋友,我才经常来的。要是有不周到的地方,兰姐你直说,我改。”贺兰舒展了脸面:“你看你说的,都见外了,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一家人别客气。算了算了,说多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啥。吃饭吃饭。”
后来,小惠几个月没去贺兰的家。直到过完年后,小惠慌慌张张跑进贺兰的家,进门就说:“兰姐,别让画画出门。”贺兰瞅着小惠提的东西说:“你拿的啥东西?出了啥事?”小惠说:“走人症了。”贺兰抬眼笑着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啥呢,原来说这个。哪里有啥人症?那都是传说。”小惠举起手中的东西,有两瓶白醋,三盒板蓝根,兴奋地说:“赶快消毒。你去小店问问,这个现在卖多少钱,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贺兰说:“看你吓的,那是感冒。”小惠说:“没听说过感冒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