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丽来到了停车场，没有发现张军的林肯车，就掏出了掌中宝，拨通了张军的电话：“你到底在哪里？”张军说：“到楼下的餐厅等我，开完会吃饭。”何丽问：“你都不在公司，你开的啥会？”张军说：“现在不方便说话，先等着。”说完挂了电话。何丽瞅着手机，愣愣地站着，主动来请他回家，还摆起臭架子来了，我不让你摆，看你跟谁摆？唉，还是让他摆会儿吧。
何丽进了楼下的餐厅。服务员马上迎了上来，领着她来到一个僻静处，安排她坐下，递上了菜单。她却没有心情点菜，胡乱翻看了两眼，就丢到了桌上，跟服务员说等会儿，就干等着。二十分钟后，何丽再次拨通了张军的电话，电话通了，张军没说话，几秒钟就挂掉了。她没有生气，她忍。半个小时后，她看见小惠拿着几张纸，走进餐厅瞄了她一眼，急匆匆进入包房。何丽这才明白，张军没有说假话，他确实是在开会，心里也宽慰了一些。但是，一个小时都过去了，小惠还没出来，这让她又不安起来，开会连电话都不接，能是个啥国际大会议？小惠还鬼鬼祟祟的。万一张军逃避自己，万一小惠耍自己，那不还得等一个小时？但是，要是开会的话，自己这么进去，有失体面，其实，只要走过去，打开包房的门看看，就啥都清楚了。这也不难，这也不过份。于是，她走上前，举起小拳头敲门。门开了，小惠站在面前，皱着眉头说：“丽丽，就好了，你再等会儿。”小惠身材高大，完全挡住了何丽的视线，屋子里啥也见不着，门开了等于没开。何丽急了：“滚开，老娘不等了。”说完推开了小惠，走进了包房，走到张军面前，像个傻子似的怔住了。
张军死着脸，冷冰冰的，没半点热气，瞅着何丽不吭声。坐在他身边的公司老板，也瞪着何丽，眼光难以捉摸。另外一男一女，都瞅着她，虽然没啥恶意，但也看不出善意。公司老板说：“小惠，怎么当秘书的？”小惠不敢应声，一把拉过何丽，推到了门口，焦急地说：“快走啦，你会害人的。”何丽甩开手，扭着身体说：“你才害人。”这一声吼，四个人又望过来了。尴尬的场面，引起了老板的不满，他黑着脸，瞧着张军，一言不发摸着络腮胡子。
日本方面的生意，一直由张军跟进，是由于张军谦卑。这次，日本单方面要求降低产品价格，理由是亚洲金融危机带来了消费疲软，为了刺激消费，只有降低产品价格，让消费者得到实惠，才能保持销量。双方在价格问题上谈判多次，未能达成共识，老板才出面的。日方怀疑张军的诚意，张军这边指责日方乘机要挟。双方僵持不下，张军的老板发话了：“可以在原价格的基础上，下降百分之十。”日方用流利的普通话说：“和上年同期对比，总销量下降了百分之六十，不降价，只能大幅减产……”这时候，门打开了，何丽突然站在他们跟前，来了个意外的插曲。
张军立即走到门口，把两个人推出了门，顺手关上了，然后坐回沙发解释说：“不好意思，贱内生孕在身，情绪不稳定。”老板没有吭声，两个日本人却摆起了谱，阴下了脸：“没关系，你们先处理家务，家务事，不是小事，处理好了再谈，免得搞得像个菜市场。”张军谦虚地说：“那好吧，先休息几分钟。”接下来的是客套话，说完了便各说各的了，老板跟张军小声嘀咕着，两个日本人换了日语嘀咕着。
小惠望着餐厅门口，两眼空空，陪何丽坐着，也没啥好说的。何丽不耐烦地说：“唉，你坐这么近干啥？怕我跑了怎么的？烦人。”她虽是嘴巴上这么说，心里是肠子都悔青了，张军没骗自己，他的的确确在开会，小惠没骗自己，可是面子已经丢了，局面无法挽回了，此时此刻，她才想起出门时，自己叮嘱自己的话，可是为时已晚了。小惠没有应声，再瞅了瞅何丽，满脸的无奈。
没多久，包房的门开了，走出男女两个人，叽哩哇啦地滚蛋了。后面出来的是张军，他身后跟着老板，都是黑口黑脸，也不知道给谁看，生意看来是谈崩了。经过何丽的跟前时，那老板还瞪着何丽，好像欠他钱似的。张军一屁股坐下来，摔下了两叠纸，摊开了双手，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这下轻松了。”何丽低下了头，身子一抖，不敢出大气。小惠捡起那叠纸，踏着碎步走了。张军望着她的背影，点上了烟，再瞅着何丽，像是打量站街小姐：“我上去交代两句，马上下来。”说完起身走掉了。
半个钟后，张军回来了，脸色更难看，简直成了猪肝色了。何丽立马意识到出大事了，自己闯大祸了：“可以回家了哦。”张军答：“回家？当然可以回，回老家都可以。”何丽再问：“那还吃饭吗？”张军答：“吃，当然吃，服务员上菜。”何丽不敢说话了，场面气氛更冷了。菜早就点好了，顷刻间便上齐了。
一瓶酒下肚后，张军满脸通红，用筷子指着何丽，不停地抖动：“你知不知道？日本鬼子的钱，那是很难赚的。”何丽问：“啥日本鬼子？”“刚才那两位，都是日本人，女的是男的老婆，男的是女的老公。那老婆跟我说‘处理不好家务的男人，就不是个负责人的男人，我们只跟有责任心的人做生意’。小日本真是狡猾，又搞了个谈判筹码，可笑，什么玩意？唉，两百万的订单，你知不知道？”张军拍着桌子说，“黄了。老板叫我回家休息。”何丽说：“那就回家歇着，休息完了，再来上班。”张军说：“休息？那是叫你休息？那是放你长假，那是炒你鱿鱼。我说你呀，脑瓜子不开窍，还自以为是。”何丽说：“怎么说都是个经理，不是说炒就炒吧。”张军说：“经理？二十个人的公司，一个总经理，还有个副经理，加上五个部门经理，有个财务不服气，也想当经理，老板说那就叫财务经理，工资没得涨，你说有多少个经理？你说少个经理，跟吃麦当劳不给筷子，有啥区别？”何丽说：“炒就炒，害怕没饭吃。”张军说：“你，你生病了？”
吃完了饭，两个人回了家。何丽没想到弄巧成拙，搞垮了张军一张大单，在她看来，这也没啥，经理也是个人，出点差错也在所难免，无非是挨一顿批评，过了再接着上班，谁知道竟然把张军的工作都搞没了，这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她变着法想办法，想浇灭张军心中的那团火，要是任凭它烧起来，还不把人给烧死了。
何丽说：“要不，我跟爸讲讲，让他想想办法，他这里还是有当官的熟人。要不去酒店上班，一家人都在一起。”张军说：“去干啥？去当保安？你说去就能去的？”何丽说：“暂时不上班，那就趁机会休息。”张军说：“机会？你认为是个机会？真是个好机会。”何丽说：“你老板又没把话说死，就等几天呗。”张军说：“蠢材。现在全公司的人都在议论你，说张经理人也不差，怎么老婆素质这么差？你说，即使是能上班，我还有脸去吗？”何丽说：“我也没干啥，就是瞄了瞄，值得大惊小怪么，我看是借题发挥。”张军说：“就是借题发挥，咋啦？”何丽说：“那是日本人太坏了，故意找茬，不想跟你们做生意，跟我有啥关系？”张军说：“平时都跟你说了，日本人不好伺候，那都是看人做生意的。”何丽说：“什么狗东西？那就不跟他们做生意。”张军说：“你是老板？你说了算？不看在钱的份上，我会装孙子装到现在？熬到这个位置不容易的。”何丽说：“又不是没地方住，又不是没饭吃，又不是找不到工作，急啥？”
张军憋了口气，再松了口气，后叹了口气：“永远都尿不到一个壶里，我看啦，咱们啦，还是分开的好啊。”何丽的眼泪立刻掉下来了：“这是两码事，没必要扯到一起。”张军说：“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得了。自从来到了深圳，就只认得钱了。人不能一味地盯着钱，还是要讲讲感情的，你讲过没？你只讲钱。”何丽说：“少跟我找借口，我是偷人养汉了，还是吃喝嫖赌了？我**那么多心，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家。”张军说：“从一开始，就疑神疑鬼，就没相信过人，谁这样对自己老公？”何丽说：“那都是因为你，谁叫你在外面瞎搞。”张军说：“口口声声说我瞎搞，你看见了？”何丽说：“我……你……你，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张军说：“这误会太深了，一时三刻解不开。你还是好好静静，把问题搞清了，就知道对错了，还是先分开，对大家都好。”何丽抽泣着说：“有那个种，出那根苗。”张军吼道：“动不动就扯父母，我扯过你父母没？没家教的东西。房子存款都给你，我净身出户，满意了吧？”何丽说：“有本事，跟你爸较劲儿去，欺负我，算啥英雄好汉？”张军说：“原来还是怕离婚的，我以为不在乎呢。”何丽说：“离就离，谁怕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