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和阿羽的感情是在一个很戏剧化的晚上发生质变的。
那天晚上我们四姐妹静悄悄地各自伏案学习大学英语第一册。那时候我们正处于渴望颓废却又忌惮颓废的阶段,所以偶尔良心不安的时候会翻开书本闻一闻墨香,当然,也仅限于英语。这个国际化那个全球化把英语推上了一个其余学科望尘莫及的高度,使得好学生最先学习英语,也使得坏学生最先买四级答案,如果出了纰漏,就直接买四级证了。我不知道她们三个人捧着书是不是真的在吸收着知识,反正我自从高考之后,脑子里就只出不进了,以至于本来就算不上博学,后来就接近无知了。当我看着单词昏昏欲睡时,可可惊扰了我。
她说:“小鬼,我想和你说件事。”
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和语气充分体现出了她内心激烈的挣扎,这瞬间激发了我的好奇心,并也隐隐地感觉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美人鱼和叮咚也早已从半昏迷状态中恢复了神志,窥探着我们。
几经安抚和逼问,可可写下了这么几个字:他和那两个女朋友上过床。
此刻的我已经无法理解为什么我当时会觉得五雷轰顶,反正当时不仅仅是我,而是我们四个处女,都饱尝了不同程度的震撼。十八岁的我只接受过正统而浅显的性教育,不曾触及理论上非法而实际上特盛行的****以及书刊影视,所以我死心塌地地认定***是必须有婚姻作为前提保障的,否则是流氓。没错,我当时就是觉得我喜欢上了一个流氓。十九岁的她们也并没有因为比我早出生一年而看轻了性,要不然可可怎么憋红了全身也开不了口说“上床”二字。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感慨一下现在的年轻女孩子,她们说“**”就像说“吃饭”一样自然,说“做”就像说“吃”一样顺口。而我时至今日,谈到“性”仍觉得不自在。我承认这是我的错。
我决定离开那个流氓。
我一个迅猛的转身后直奔电话,熟练地拨号,打到了阿羽的寝室。
我说:“我们下楼谈谈。”
姐妹们目送我出门,她们的眼神清澈而真诚,温热得像一股暖流,推着我出门去和那个流氓作最后的了断。我看着她们也想着自己,忽然就觉得那个流氓不配加入我们这群正派人。
我又远远地看见阿羽靠在寝室楼下的路灯上,他依旧穿着那件银灰色的风衣,依旧英俊得像一个天神,只是他的神情带着浓浓的惶恐。
我还沉浸在对流氓的厌恶之中,于是开门见山:“我们算了吧。”
阿羽似乎并没有觉得很突然,也没有很狂暴地抓住我的胳膊猛烈地摇晃我,一边摇一边问为什么为什么,他只是呆呆地低着头,慢慢地淌了满脸的泪,等他再抬起眼看我的时候,那对深邃的眼睛特别特别亮。
我想我有必要暂时打断回忆,来解释两个为什么,毕竟我写这些东西并不全然是为了自顾自地回忆,所以我有义务解答看客们的疑问。第一,为什么可可会知道那些事。原因很简单,当时阿羽已经并不看重“性”了,他是在和可可闲扯时自己亲口透露的。此刻的我也已经将性和责任完全分离了,其实在我差不多二十岁的时候就做到了这一点。第二,为什么阿羽对我提出分手并不感到意外。原因也很简单,当他对可可透露了那些事,看见可可鄙夷的神情后,他就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他错误估计了我们对***的看法。
这两个为什么我都是事后很久才追究的。这充分说明了我是个很情绪化的人,容易被冲昏头脑而失去了思前想后的能力。
解释完毕。
阿羽说:“别离开我。”
我看着他特别特别亮的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一个英俊的天神在你面前因为你而泪流满面的时候,你可以大义凛然地弃他而去吗?反正我做不到,相反,我义无反顾地留在了他面前。阿羽并没有用海枯石烂不变心的甜言蜜语来哄我,而是给我讲述了他并不愉快的童年,以及他奶奶去世时垂下去的那只手。我听了他的话,心脏立刻高频率地抽痛起来,我觉得他是一个生活在冰天雪地里的孩子,而我愿意用尽全身力气搂着他,哪怕自己冻死也不要紧。总之,我体内蕴含着的所有母性潜能都被他激发了出来,我愿意让这个开始依赖我的孩子继续依赖着我。
虽然之后的四年中,他对我进行了多次善意的欺骗,但那一天他说的话句句属实,这也是我之所以反复原谅他的重要原因。
我是垂头丧气地走回寝室的,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向关爱着我的姐妹们解释我的临阵倒戈。我不仅没有和流氓划清界限,反而稀里哗啦地付出了更多的感情,一发而不可收拾。
姐妹们这一次没有充事后诸葛。我容忍了如此龌龊的事情,使得她们感到难以置信。我敏感地觉得她们看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病入膏肓且无药可救的人。
美人鱼说:“尽量控制自己的感情,别让自己陷得太深了。”
她当时说得特轻巧,而之后当她掉下感情漩涡中的时候,比谁沉沦的都迅速。她的男主角就是我们的班长哥哥。
当晚我辗转反侧,一直在权衡着两个形象:流氓和冰天雪地里的孩子。在天色泛白时,我精神抖擞地去和阿羽一起出早**,我已经下定决心去爱这个冰天雪地里的流氓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和阿羽逐渐由地下转为地上,缓缓拉开了正常恋爱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