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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考时发挥超常,比个人真实水平大概超常出了五十分。我乐滋滋地要么在家吃喝睡地养膘,要么出门吃喝地养膘,静等着天津南开的录取通知书辗转至传达室大爷的手里,然后再由大爷交到我的手里。传达室大爷没什么文化,但他坐传达室的这十几年中,年年给小区中的孩儿们送录取通知书,自然而然地就把国内大学的排名先后懂了个门清儿。偏偏他无儿无女无老伴儿,每天憋屈得看见谁跟谁谈心,于是谁上了名牌儿谁上了破烂儿,谁本科谁专科,全小区的男女老少无一不知晓。当时我特踏实,以为南开手到擒来了,也琢磨着南开凑合了,不至于被大爷宣传出去后给我爹娘丢人,所谓心宽体胖,我的腰啊腿啊就随之丰满了。但,最后大爷交给我的录取通知书并不是南开的,而是与南开位于同一座城市的另一所大学,那是我的第四志愿。我记得那天我一边哭一边骂街,说“***狗屁南开”。时至今日,我骂街的水准也仅限于“***”和“狗屁”。水涨船高,那一年南开真正坑害了数以万计的中华好儿女,譬如我。
我很快就收拾了两个大行李箱去了那座城市,因为我不愿意继续留在小区里被人品头论足,不愿意再看见传达室大爷那两片比我的还红润的嘴唇。我只是在初中时喜欢过一个酷似金城武的男生,那种喜欢淡得就像一朵白荷花,特清雅。而高中三年,我十六岁至十八岁的美好年华中竟然无一心上人,所以我走得潇潇洒洒,与几个男性朋友喝了几杯再与几个女性朋友抱了一会儿后,我就拎包走人了。
那座城市里有我除去爸妈之外的所有亲戚,搞得我没有一丁点儿离乡背井的惆怅。我住在姥爷姥姥家,有自己的一间卧室,向阳。
我的那个第四志愿正在盖公寓楼,开学时间拖到了九月中旬。我闲得慌就去了一次施工现场,远远的我看见了一片五彩缤纷的建筑笼罩在尘土中,我当时想到了大漠中的海市蜃楼。说实话,那公寓的外部配色真的很糟糕,我几乎用了三年半的时间才渐渐适应了那种视觉冲击。我那天也看了看内部构造,四人一室一厅一卫生间,我心满意足地挂着一身尘土打道回府了。
报到那天,我忘了自己穿的什么了,但我记得美人鱼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上衣。我印象特深刻,觉得她有一点胖胖的。我是很喜欢和有一点胖胖的女生在一起的,衬得我苗条而又不会影响我们的整体效果,美人鱼就恰到好处。但第二天我就发现实际上她丰胸蛮腰,身材那叫一个正点,这个被我卑鄙地当作绿叶的丫头实际上是朵红花。那件白色的短袖上衣我之后也再没见过,我觉得自己中计了。
我们的寝室比我预先勘查的那一型还要高档,超级大的厅以及卫生间里超级大的镜子,我从那个时候就彻底忘却了南开带给我的伤痛。门牌号也很吉利,一五八,要我发,我高中寝室的门牌号是四一八,死要发。我知道我这辈子是发定了。
除了美人鱼,另外两个室友一个是可可,一个是叮咚。只有可可是本地人,叮咚是湘妹子,美人鱼来自大西北,我虽然在那座城市里遍地是熟人,可理论上也算北京考生。我们三个是班中仅有的三个外地女生,加上可可,凑成了“要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