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日出的时候,天刚有点蒙蒙亮,那是一种十分美妙的苍茫时刻。在深窈微白的天空中,还寥寥散落着几颗微星。地上漆黑,天上全白,野草在微微颤动,四处都笼罩在一片神秘的薄纱之中。“呜...呜...”突然一阵短促且嘹亮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清晨时片刻的幽静,那是万囚岛上用来在催促囚犯们起身干活的号角声。不消片刻,囚犯所在的房屋里便传出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与之相伴的自然少不了囚犯们充满个性的问候语。
“今天的指标是一百五十斤壬葵玄水晶,完不成晚上都不用吃饭睡觉了。”孙轻候手上握着一个以海螺壳制成的号角,站在一座简陋的木质高台上,扯着嗓子对下方居所内的囚犯们吼道。
壬葵玄水晶,太玄奇珍榜排名第一百二十三名的珍宝,通体幽蓝,晶莹剔透,呈不规则的晶体状,蕴含浓郁的先天壬葵水之精华,对于修炼水系玄气的人有着加快修炼速度,提高玄气精纯度的功效。
而它恰恰就是导致十年前拓跋无极三人重伤的罪魁祸首,因为守护壬葵玄水晶矿脉的乃是一头修炼了数百年岁月的大蟒,在兄弟三人意外闯入它的领地,发现了这条矿脉后便对他们发动了攻击,最终,大蟒被兄弟三人拼死斩杀,却也令三人身负重伤,但正因如此才有了后来与周从心相遇相处,真可谓造化弄人。
孙轻候的话语令那些不断从自己的居所内走出的囚犯们齐齐振臂呼喊,说的当然不可能是诸如“加油”,“我们会努力的”这等话语,至少孙轻候在见到那排列整齐,频率相仿,宛若一人的竖中指动作和此起披伏有关于“爹娘”的造句时不会有这种想法。
“大哥,二哥,咱们回去看看那庸医醒了没有?”孙轻候扭头看向后方的拓跋无极和姜长歌,提议道。
“恩。”拓跋无极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便转身朝着林中方向前进。
“三弟,别忘了带些吃的。”姜长歌在一旁叮嘱了一句,跟上了拓跋无极的步伐。
“我巴不得饿死那个死庸医!”孙轻候轻轻嘀咕了一声,没有与拓跋无极和姜长歌同行,想必是去拿点吃食。
一束耀眼却带着丝丝温暖的阳光透过林中茂密的枝桠,照射在茅草屋中一个躺在床榻上的男子脸上。男子的眼皮突然开始忽强忽弱地颤动,似是在对睁开与否正进行着斗争。最终,周从心还是睁开了双眼,视野因为一时间被强烈的光芒所填充而显得十分模糊,有微微泪光不经意的沁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憨厚朴实的男人脸庞,原来是自己的至交好友,李大牛。当然这也只是周从心自己内心是那么认为的,正当周从心准备开口对李大牛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一道极其尖酸的声音所打断。
“周从心,你这庸医的小命挺硬的啊,这都能不死?”
周从心闻声望去,发现居然是一只“猴子”在说话,于是一把抓住了李大牛的手,激动的说道:“大牛,快把我后院放着的那张捕兽网拿来,想不到万囚岛上竟有此等可道人言的奇猴,帮我将它抓住,好让我仔细研究一番。”
“真是气煞我也,你才是会说人话的野猴子呢,看本大爷不打死你这个睁眼瞎!”
“三弟,休得动手,可能是我昨晚出手太重,使他现在有些神智不清,尽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语。”出言阻止的是一道浑厚低沉的男人声音。
周从心循着声音的来源发现了声音的主人,在他眼中,出现了一只直立着的“黑熊”,于是他使劲摇了摇李大牛的手,兴奋的说道:“大牛,没想到除了猴子,连黑熊也会说话啊,这下我可发达了!快去将墙上挂着的囚兽索也一起拿过来,对付这种大家伙,只有将它绑个结结实实,才能方便我日后的解剖啊。”
拓跋无极望着身旁那三张努力憋着让自己不笑出来的扭曲嘴脸,顿时感到羞怒异常,抡起砂锅那么大的拳头想要给周从心清醒清醒,索性姜长歌及时拦住了拓跋无极,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邢师兄,看你睡眼惺忪,不如让我帮你梳洗梳洗。”
话毕,一张符纸被姜长歌翻手夹在两指之间,只见他唇齿微动,一道手臂粗的水柱骤然喷在周从心的脸上。被冷水这么一泼,周从心打了个寒颤,双手用力搓了搓脸,再睁眼看去发现会说话的“猴子”和“黑熊”都不见了,只有孙轻候和拓跋无极一脸凶狠地盯着他。
“呵呵,大家都在我家干嘛啊?”周从心尴尬一笑,也知道刚才自己闹了个笑话。
“当然是有事和你商量了,没事谁愿意和你共处一室?”孙轻候没好气的说道。
“有事?那...啊...啊...啊!!”周从心听见有事相商,本打算下床穿戴一下,但当他发现被窝里的自己一丝不挂的时候,发成了杜鹃啼血般幽怨的尖叫。
“叫你个头啊,大白脸见到鬼了啊?”孙轻候掏了掏耳朵,抱怨道。
“你...你们...对我做了些什么?”周从心坐起身子靠在床背上,双手扯着被子盖在胸口上,一副姑娘家受了委屈泫然欲泣的模样。
“呕...周神医,别这样,您老人家要是有什么看不惯的直接动手就行了,别摆出那副令人作呕的姿态,大家都是没有特殊癖好的纯爷们,还能对你怎么样?”李大牛干呕一声,仗义出言,谴责了周从心对大家的无故猜疑。
“哼,谁知道呢!”周从心白了李大牛一眼,娇嗔一句,顿时让李大牛捂住了嘴,连门都不走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在屋外撕心裂肺的狂吐不止。
“好了,邢师兄,昨夜的事都过去了,你就别闹情绪了,接下来我们要谈的可是一件正事。”姜长歌知道自己这个师兄打小起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所以此刻好言相劝。
“正事?我很好奇你们有什么正事要和我商议,难道在这远离尘嚣,孤零偏远的万囚岛上还有你们三兄弟办不成的事吗?”看大家都很严肃的样子,周从心也收敛了神色,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对于周从心的提问,兄弟三人并未出口解释,只见姜长歌转身走到了屋内的另一间房间,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被大片青叶所包裹,正在熟睡的婴孩。周从心望着被姜长歌抱在怀里的婴孩,裹着被子的身子猛然一震,只见他惊慌失措的掀起被子一角朝下方望去,然后又看向拓跋无极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这孩子不会是我生的吧?”
兄弟三人为周从心天马行空的惊人想象力所折服,纷纷呈石化状。此时,可悲的李大牛刚从屋外吐完正要进屋,却在门口不幸的听到了他敬仰的周神医所提出的智障问题,令他双腿发软,“咚”的一声整张脸撞在了地上。
“周神医,你身为一个男人,想要生孩子那真可谓是有心无力啊,天生没这个功能啊。怎么你自称医术无双却连这等基本常识都不知道?”坚强的李大牛强忍着几欲昏迷的晕眩感,将心中所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呐喊出来。
“我没告诉你我学的是兽医吗?”周从心很是迅速的回应道。
“噗”,一口鲜血喷出,李大牛终究还是在周从心强大的言语攻势下毫无悬念的晕厥了过去。
“邢师兄,别闹了,你还记得昨日天显异象,青龙降世的情景吗?”姜长歌制止了周从心的胡闹,出言问道。
“恩,那么大场面我当然记得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青龙呢!话说,你们不是派了人手去找青龙所带来的机缘了吗?有不有找到?”
“难道...难道是......”周从心说完后,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随后双眼死死的盯着姜长歌手中的婴孩,一脸难以置信,语气颤抖的说道。
三人齐齐颔首表明了周从心猜测的正确性,姜长歌走上前俯身将怀中的婴孩递给了周从心,感受着婴孩身体的温热和真实重量将他从虚幻的设想拉回到现实之中。周从心轻手轻脚的抱着婴孩,生疏的动作显得很是僵硬,但却掩盖不了心底里那份浓浓的呵护之意。
“他是那条青龙所带来的?”周从心问道,但视线却未曾从婴孩身上离开。
“不错,邢师兄,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姜长歌答道。
“嗯?何出此言?”
“因为在我们发现这婴孩之前,又出现了异象。”因为当时血虎一伙在与兄弟三人碰面时,未曾提过有关于“苍天开眼”的异象,所以姜长歌判断,唯有当时离得最近的他们兄弟三人才目睹了那一幕。
“什么异象?”
“苍天开眼!”
这四个字仿若千斤巨锤直击心头,好似万道惊雷在脑中炸响,周从心当然知道“苍天开眼”意味着什么,因为姜长歌所看的那本古籍他也看过,正是他从师父的书房里偷出来的。原以为是本神功秘籍的他还兴冲冲与小师弟,也就是姜长歌一同分享,可翻阅之后才发现是本讲述神魔异志的古籍,当时令他黯然神伤,不过好在书上所记载的传说故事千奇百怪,精彩纷呈,使得这两个师兄弟津津有味的看完了。
“小师弟,你说得都是真的吗?”
“嗯,绝无半句谎言!”
“那你们有何打算?”周从心问道。
“让你抚养他成人。”说话的是拓跋无极。
“为什么是我?”
“这是我们三人共同商议的结果,若是由我们三人照看,可能会发生一些麻烦。”姜长歌解释道。
“既然血虎一伙已被你们斩杀,难道万囚岛上还有什么人能对你们构成威胁?”
“邢师兄,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万囚岛乃是由东玄域三大王朝共同掌管的海外监狱,每三年就会在内陆挑选百位罪大恶极,穷凶极恶之徒送往万囚岛,但你以为来的真的全是囚犯吗?”
姜长歌此言一出,令拓跋无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使周从心陷入沉思,只有孙轻候一脸茫然的样子。
“且不论拓跋世家所在的帝轩王朝和位于东玄域与南蛮谷接壤的神威王朝,光是由圣辉王朝所派出的探子,杀手就不计其数,我的那位大皇兄可是很‘关心’我的,他可不信我会在万囚岛坐以待毙,安度晚年。”姜长歌在说到自己的大皇兄时仿佛变了一个人,原本温文尔雅的气质现在却让人感觉杀气凛然。
“小师弟,我明白了。那这婴孩的来历该如何说明?毕竟我在岛上开了个医馆,平日里也有许多受伤的囚犯到我这看病。”
这也是让拓跋无极三人最为困扰的问题,就在众人齐齐埋头苦思之际,从昏迷中醒来的李大牛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他的一句话解决了大家的难题。
“咦!周神医,你手里怎么抱着个小崽子?让我瞧瞧,哟,还是个带把的,我娘子下个月就生了,要是个女儿就共结连理;要是个儿子就金兰结义,你看怎么样?”
除了某些不知名的原因,例如拓跋无极他们,其他能被送来万囚岛的无一例外都是恶贯满盈之辈,什么类型的恶徒都有,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在除善扬恶这条路上颇有建树,获得了“业界”一致好评。九成以上的人不是面目狰狞的嗜杀之徒,就是肥肉横飞的彪形大汉,不过也有几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站了出来为天下女子“争了一口气”。
其中不得不提的就是李大牛的娘子,在东玄域帝轩王朝内让无数男人闻风丧胆的魅罗刹——赵三娘,真名无从知晓终日以黑纱掩面,只是有人听她的手下是这样称呼她的。估计是曾经被情所伤,所以她立下宏愿:屠尽天下负心之人,每年都有近百人被她所杀,令王朝内诸多权贵富商终日担惊受怕,最后遭人算计被捕入狱,于六年前来到了万囚岛。到了岛上没几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和李大牛看对了眼,两人定下终身便生活在了一起。周从心也曾私下八卦地问过李大牛好几次,做了什么事将魅罗刹拿下的,可每次李大牛总是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出来。但现在对于拓跋无极等人来说,李大牛让赵三娘有了身孕,为他们掩盖天命之子的身份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而对于一根筋的李大牛来说,这个突兀出现的男婴的身份来历根本让他提不起一丝兴趣,甚至脑海中压根没有产生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男婴的疑虑,身为一位‘合格’的父亲,在为下一代攀关系这项崇高的事业面前,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好说,好说,呵呵...”在听完李大牛一番为子寻兄,为女寻夫的计划后,周从心与拓跋无极三人一阵挤眉弄眼,最后同时露出了一丝孺子可教的笑容。
“小师弟,不知这孩子今后的培养......”周从心似是想到了些什么,拖长了语气,不怀好意的说道。
“这就不劳师兄你费心了,以后我们三人每晚都会来此教导他的。”听到周从心的话语,姜长歌三人的脑海中同时浮现了昨日有关于天命之子未来的画面,齐齐打了个寒颤,连忙谢绝了周从心的好意,生怕以后天命之子会跟周从心一个德行,若真如此那他们真是欲哭无泪啊。
“哼,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心思,晚上来?哼哼,老子还有白天一大把的工夫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把天命之子培养成才,让他来收拾你们。”周从心在心里默默念叨。
“你们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和大牛再聊聊。”周从心对着拓跋无极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走,让他跟李大牛单独谈谈他娘子将来生一个,要对外宣称是双胞胎,生两个是三胞胎,生三个是四胞胎的问题。
拓跋无极点了点头,带着姜长歌和孙轻候正要离去,却发现孙轻候愣在原地不动,只听闻孙轻候嘴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喂,庸医,你刚才说你学的是兽医?”
“对呀,怎么了?”周从心没有多想,顺口答道。
“你一身医术乃是专门为救治飞禽走兽所用的?”孙轻候似是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又追问了一句。
“是啊,小时候我曾养过一条狗,但后来却病死了,让我整整哭了三天。从那天起我便立誓将来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兽医,让世间的飞禽走兽不会再因为一些小病小伤而结束自己本该更为长久的生命。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知道我很有爱心,很伟大。”周从心说完便望向他的听众,发现他们正呆呆的看着自己,以为他们是被自己的故事所感动,于是还假装抹了抹眼角莫须有的泪水。
“大哥,今天你肯定不会拦着我了。”孙轻候对拓跋无极说着的同时,右手掌心银光一闪,风霜银雪棍已被他握在手中。
“三弟,我怕等下你们拦不住我啊。”此刻,拓跋无极的双手上各出现了一柄硕大的撼地碎星锤。
“大哥,三弟,别下手太狠。”姜长歌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声势比其他二人更为骇人,只见百十张符纸从他的衣袖中飞出,散发着诸多属性的玄气波动,不住地在周从心眼前打转。
此时,李大牛很有眼力劲的一把将周从心怀中的男婴夺过,以平生最快速度踹门而出,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屋外,李大牛悠闲的吹着口哨,伴着屋内持续不断的“轰”,“啪”,“哐”,“咚”的响声和周从心时高时低的“哎哟”,“天呐”,“啊呜”,“救命”等呼喊声,觉得这个早晨很是惬意,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