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满屋的图谶秘本、兰台旧书,都归我名下也是它们的幸运,不如此,它们早被董卓在雒阳的那把火湮灭散尽。当然,我一向也是推崇古时的典章制度,对旧书典籍自然十分上心。嗯,这高雅的喜好,不是那帮凡夫武将所能懂的。毕竟,我王允出身太原王氏,终归要比那拥兵一方的董卓要高明得多。想来,董卓待我不薄,如今我位当司徒、守尚书令,都有赖于他的信任。可我与他,终究不是一路人,自联军起势来,观董卓言行,我更确信了这点。火烧雒阳、屠杀百姓、盗挖帝陵……甚至将袁隗灭族,何等残暴!联军势大,又妄图劝人罢兵,更是怕死!躲在长安,动辄打骂下属,是为不智!气数该尽了吧。
“大人,吕将军来了。”
“嗯,引他到偏殿。”吕布这个莽夫还算上道,他定在董卓手下战战兢兢、不得安生罢。据说上次被董卓派去盗陵时,出了些诡异的事情,他整个编队能出来的十不存一……呐,这也是自作自受;他这种人,在九原好生放牧就是了,非得凭些蛮力来掺和我们世家大族的争斗。外面又响起了仆人的脚步声。“知道了,我这就过去。”我只是想省些力气而已,并不想与吕布这种莽夫多作交谈。
偏殿,他跪坐一旁,已有些不耐烦。“啊,吕将军,实在是政务烦忙,让您久等了。”
“岂敢岂敢,有司徒大人操劳国事是我大汉之福;不知此番召末将前来有何事商议?”
我审度着面前这个还算有礼的武士,有他帮忙,事情会顺利得多。我伸手敬道:“将军先喝茶。”他有些迟疑,但还是硬挤出一分笑来,陪我品了几回。“不知将军,如何看太师呢?”我试探道。
“还请王司徒见教,末将乃太师中阁之一守将,不知该如何看。”
“我可是听说,将军偷要了个太师的小妾,想来,太师府院的佳人,将军是都清楚得紧了。”我戏谑一下,折折他的骨气。
这人果然有些坐不住,尴尬笑道:“大人,莫要取笑,我……总之;大人该不会是来听末将的风流事吧。”
嗯,他不笨,已知晓我要与他商议何事了。“来人!”仆人按之前吩咐的,送上来百两黄金,一盒珠宝,两箱上好的缎子。看到这些,这位吕将军沉默起来,但我已明白,他心中定在作些考量;他定逃不出我的安排。
“董卓残暴无仁,我早有为国除害之意,不知将军是否愿助我一臂之力?”
“这个——”他仍有些犹豫。
我紧接道:“此事我已筹划许久,士孙瑞和杨瓒也将助我。如今董卓的所作所为,将军定比我等清楚,他气数已尽了。”
一声叹息:“太师待我不薄,外人多言有如严父之恩。”
啊哈!我起身笑道:“严父?将军,听我一言。这世间有哪位父亲会动不动朝自己儿子扔刀子?这世间又有哪位父亲,会让自己儿子去冒险探墓?将军姓吕,太师姓董。将军如今日日夜夜担心自己的性命,这更称不上父子了。况且,为将者,当战死沙场;若因一人之忿而枉死,岂不是笑话!”
他应该能感受到我的目光,我接上他的那句:“董卓如今残暴无恩,动辄杀罚。将军性命攸关,就不曾有半点反意?”
他没退路了,从到我府上就是。
“既如此——”他似乎再不作想法,开始挑拣起面前的珠宝来,转而低声道:“劳烦司徒大人以圣上之名,安排一场庆会如何?”
哦?莫非,这吕布早已有自己的盘算。他这话,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不知此事,将军会如何做呢?”
“董卓赴会,我定为随身护卫;待入城时,关闭城门,伏兵杀出,可立取董卓性命。”
他这话说得轻悄,已没了诸般迟疑,让人不得不佩服。可这计划,也着实简单,终究是个武将而已啊,他考量不得许多。“将军,此事还是再计划些时日吧。”我回应道。
“此事,我吕布一人承担;司徒大人见势而为就是。”
面前这人似乎已抱了死士的决心,他若成事,也无须多费我的心神,嗯,也好。我说道:“将军说哪里话,虽然将军计划太过冒进,但我们定当全力配合。”
他点了点头,再补充道:“董卓死后,凉州军必然大乱,届时,还望司徒大人能用今日一般之礼招揽。”
“那时,我自当请教将军。”
只见这人收起珠宝手饰,又成了个蛮豪的模样:“这些,末将就却之不恭了。”
“哎呀,哪里话,来人啊。”我唤人进来:“你们好生送吕将军回去。”嗯,既然定了,有必要加些筹码。我招呼人上前,耳语道:“拿我府库的那块玉坯出来。”
“司徒大人,这受不得。”看着仆人奉上的玉坯,这将军还真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应当的,应当的。况且,这玉我也断言不得成色如何,还望将军不要嫌弃。日后,将军可让人细琢一番,赠与两位夫人啊,哈哈……”
目送着吕布离开,我摇摇头,嘴角终忍不住轻视的笑。这糊涂将,还只一番商讨,便想着事成之后。并州军和凉州军素有恩怨,这你吕布该深有体会;胡轸可是差点拿你去祭旗啊。说起来,我王允也是并州人,你难道就不想我顺势除了这些董卓的旧部?
嗯,不可掉以轻心。这吕布有如此言行,想来也非善类;他应承得如此痛快,莫不是想多分些权势,光耀门楣?抑或说想手握重兵,驾空我的权力!要不得,要不得。虽然目前我要全力配合他,但不论他是否直率如此,我是必须得防备着这人。
“来人啊——”
“大人有何吩咐?”
我品了品茶,哎,有些冷了,味道也不如开始:“给我请杨瓒和士孙瑞来府上一会。”
“诺。”
居然就转身走!我受不了怨这奴才的蠢笨:“这久了,先去换茶来!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