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忆忘客栈内已是日暮西薄,夕阳透过窗户照入大厅,血一般的颜色,灼了碧落的眼。
走至荷塘前,果不其然,繁珑一人斜靠在和他表哥中央着的凉亭,看不清神色。
踩着荷叶走上去,却发现繁珑难得的沉思。她还未开口,繁珑就说道:“当年扶桑强行打开客栈布下的结界,我便看出他是已经死了的人,仅凭魂魄便有如此大的执念,我料定他是有什么未了的事,而他只是求一杯忘尘酒。”
繁珑自顾自说着,叹了口气:“你一定有疑惑,扶桑到底是何来历,明明是妖,浑身上下却毫无妖气,反倒是周身佛光。对吗?”
碧落点头,给繁珑盖上披风,虽知道她不会冷。
繁珑紧了紧披风:“他说自己是扶桑树,可他真身原是菩提树,当年佛祖便是在菩提树下修得金身,若说来历,他是佛祖的恩师。当年我还未在这荒凉之地,那时我便听说,佛祖有意报答于他,他却料定自己有劫数未渡,辞别佛祖,从此游历世间。”
“直到在灵山看到一株小小的紫荆花,生了怜悯之心,看着她一日日长大,他怕是已经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从此悲欢喜乐都是为她。”
碧落心头微怔,她从未想过扶桑有此来历,又听繁珑缓缓道。
“不过,现在的结局,怕是再好不过。”
碧落不解:“马昊轩和扶桑都已经死了,紫柯孑然一身,这样的结局怎能说好?”
繁珑浅笑道:“马昊轩虽死,可他会再入轮回,扶桑被佛祖带回西天,抹去了他的记忆,赐他金身,封他为菩萨。紫柯孑然一身,却从此远离世事纷扰,有何不好?”
“如此说来,果然再好不过。”
繁珑起身走出凉亭:“我们快回去吧,小狸找不到我们会着急的。”
碧落看着繁珑单薄的身影,心下叹息:这忆忘客栈四周布了结界,被隔绝在三界之外,唯一与三界的联系便是由执念所牵引。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繁珑所造。
她只听说过上古混沌一族有造物之能,但混沌一族早就灭绝。掌柜从不说自己的过去,她来到这里时记忆全无,掌柜也只是说“你既然选择忘掉回忆,留在这里于我为伴,那这里便是你的家,这里的东西你可随意使用,但只记住一点,这客栈酒窖深处有一处上锁的门,你万万不可打开。”
之后日日在这客栈中,她有时甚至会忘了自己置身何处,唯一的兴趣便是钻研食谱,日复一日,倒是造就了一身好厨艺。
到后来她才发现,在这架空的结界中,她不会饿,不会冷不会热,不会痛,就好像感官全无。天气的阴晴也是由掌柜的操纵,或许上一刻还是春暖花开,下一刻便是鹅毛大雪,有时甚至会有百花齐放却遍地白雪的奇景。
感怀间,已经走过长长的回廊至大厅,看到小狸正端着一盘吃的在繁珑身边乖巧的吃着,不见了平日古灵精怪的感觉。碧落笑起来,说来奇怪,在这结界中虽感觉不到饥饱疼痛,却能品出食物的味道。
待碧落缓缓走近看清楚小狸盘子里装的东西,早已换了另一副表情:“臭狐狸!你又偷吃我精心腌制的乌梅!只有那么一小罐!是给掌柜吃的!”
倒是小狸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傲慢的回答“哼,这是娘亲让我吃的。”
繁珑摸了摸小狐狸的包子头,宠溺的笑起来“给她吃吧,无妨。”
这次碧落倒没有像往常一样追着小狸跑,而是无奈的回答:“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其实还有一罐,只是被我藏起来了,掌柜的,这罐只许你吃。”
“好好好”繁珑笑道“我一定好好收着,不会给小狸偷吃了。”
繁珑拿起盘子里的一粒乌梅,放进嘴里,细细品味着。那乌梅经碧落静心腌制,吃了果肉之后,轻轻一咬,那核便被咬开,里面的汁溢出来,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客栈的门有一次打开,可这次,繁珑却连头都没抬。
碧落迎上去,是一个面貌俊朗的年轻男子,满面笑意,不由奇怪,到这里来的,无论男女,都是一副悲戚的模样,从未有一人,到这忆忘客栈中,能这么春光满面的。但奇怪归奇怪,凭着习惯,碧落仍开口问道:“客官,请问你需要点什么?”
那男子摆摆手:“不必麻烦了,我是你们掌柜的旧友。”
说完不顾兀自惊愕的碧落,走到繁珑面前:“阿珑,好久不见。”
此时繁珑才抬起头,看着面前依然英俊潇洒的男子,会心一笑:“别来无恙,阿墨。”
小狸看到来人,急忙放下盘子,变回狐狸一跃跳到男子怀里撒娇:“爹爹,你终于来接我和娘亲了,小狸好想你。”
那人顺着狐狸的毛,回答道:“爹爹也想你,这些年辛苦你了小狸,若不是你找到你娘亲又给我留下讯息,此刻我恐怕还在苦苦寻你们。”
小狸享受的眯了眯眼:“小狸不辛苦!”
繁珑看着说闹的一人一狐狸,对站在一旁不明就里的碧落说:“碧落,这是陈默陈公子,可能要在这里逗留一段时日。”
碧落欠了欠身:“碧落明白了,碧落去备些茶水,招待陈公子。”
沉默闻言,对碧落爽朗一笑:“我喝上等碧螺春。”
“碧螺春?”碧落露出为难的神色:“客栈里只有毛尖……”
陈默伸出手,手中变凭空出现一包茶叶,他交给碧落:“这不就有了吗?”
碧落又是一阵错愕,他竟也有造物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