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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 传位灵女

我叫连翘,是重明国度第三十任大祭司。

那一年天灾跟战祸,乱世成殇、江河不稳,所有的亲人都在逃亡途中悲惨而死,剩下我一个人在暗无天日中大声哭泣,黑压压的世界阴森凄凉,我饥寒交迫、心惊胆颤,看不到一线光明,得不到一丝温暖。

四处搜罗传位祭司以保帝业的一众神使,竟在哀哀人群中发现了孤苦无依的我,穿越混沌跟朦胧,以极其神秘的姿态朝我走来,抱着还幼小的我离开了满目疮痍的土地,从日暮到晨曦,从荒芜到繁荣,不停歇地把我一路带到了老祭司的面前。

神社空旷而诡异,庄重又肃穆,我衣衫褴褛,双膝齐齐跪在地上,深拜下去,脸面触地。地面冰冷而坚硬,穿透人心,使得我瑟瑟发抖、无声流泪。

“圣光远慧之质,冰心玉魄之灵。”

老祭司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她的声音苍老而带着一股厚厚念力,似从灵魂深处发出,面容布满皱纹如同枯树,冷硬可怖,使我不敢再看。但她伸手轻轻触摸我的头顶,温流注入我头顶到达全身,我却居然慢慢安静下去,极度的恐惧如同沸腾的水突然被抽去了柴火,让我恢复了安宁。

那一天之后,我接受斋戒沐浴、焚香去尘,被隆重而神圣地簇拥到高高的神坛之上,在皇帝百官、天下百姓的默默注视中,由护法宣告成为了神社灵女,老祭司座下唯一的传人,普天同庆。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我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只懂得要抓住这里拼命活下去。早早看多了生死,我便早早知晓想要在这世间卑微活着亦是那么艰难。

“圣司有令,药园的连翘花开了,就为你取名叫连翘。”传位仪式前一天,带我回来的神使对我说道。

那时候我看见的大片连翘花在春天里面开得绚烂,生机盎然,引得蝶舞翩翩,让我几乎忘记了外头的烽火连天、民不聊生。后来,我才知道连翘对于治病的妙用,尤其那个春天的连翘开得比往年都好,也明白了老祭司对于我的期待跟用心。

我成为祭司传人第二天,战祸跟天灾迅速好转,很快天下太平,皇帝钦赐我佑国圣女之名。

我在神社度过了十年时光,一心按照老祭司的吩咐练习各种本领,这十年我与世隔绝,不能私自踏出神社半步。每次跟随老祭司为皇帝做祈,我都要蒙上面纱,老祭司不允许任何神社之外的人看见哪怕一点我的容貌。

我从不问一句为什么,因为我信命。娘曾经在我很小的时候说过一句“人各有命”,那时候我不明白,可长大之后回头看,才发觉我的命或者是一早注定的。

老祭司终于很老了,人人都知道一个很重要的非常时刻就要来临,我每日服侍在老祭司跟前,十年的灵女生活让我早就学会遏制感情,过早告别了一个女孩子应有的天真烂漫、快活无忧,喜怒哀乐从来不会在我脸上显现丝毫,但此刻我内心五味杂陈,老祭司如同我的亲人一般。

“昔,皇帝先祖匡扶尧舜治世有功,舜帝赐地成国,恐妖魔作乱,又亲赐重明神鸟坐镇,护一国安宁,故名重明国。神鸟受诏返天后,滴血于峰,化为重明神剑,代代相传。祭司乃受舜帝之命,以死护剑保国之人,连翘,人在剑在,剑在则国存!”

老祭司把我拢向耳畔,低声说道,“重明神剑向来是代代祭司的秘密,除祭司本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今传于你,在下一任祭司出现之前,你切不可泄露,否则将引来致命之灾,国破家亡、生灵涂炭。”

老祭司把重明神剑赐予我那一刻,我感觉到了使命的沉重,我深拜着,感激老祭司这十年来对我的点滴之恩。不久之后,先皇驾崩,新主登基,我的接掌仪式也安排在了新主登基之后的一个晴好之日,那一天,我刚刚年满十六岁。

已是秋末,大片落花飞过。在我揭去面纱向天祈福的时候,我听到了百官“天人之姿”的低低赞叹,在向我投来的所有仰视的目光之中,我的心却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觉。

等我去寻找这种不安的所在时,却发现来自于新登基的皇上,他端坐于华帐之内,四周锦色如云,贵气非凡,面泛红光桃色、目有轻薄之意,正毫不掩饰地盯着我。

我的心瞬间沉下去。

几天之后,老祭司去往极乐,仙逝之前紧紧抓着我的手,久久不放。老祭司火祭那一刻,我的眼角有了湿润,仿佛天地只剩下我一人。未等我心平,一个深夜,宫内急急传召,说皇帝连日染疾,连最好的御医也束手无策,只好求助于我。

我看皇帝半躺于裘榻之上,神色容光绝非是重病之人,见我之后似有欣喜之情,起身问道,“法师,寡人的病全指望你了。”

“皇上无疾。”我跪下去,庄冷自持,“皇乃万乘之尊,当惜福养身,修心净性,自会去百病、破百灾。”

“寡人无疾?已经换了数个御医,仍然没有半点法子让寡人好受些,法师难道不能替寡人分忧?”皇帝见我拒绝,直接站了起来。

“皇上之病在心不在身,即便只是区区小疾,但若王不纳御医之言,也会积病成根。”我已经没有再逗留的必要,“恕我告退。”

法师乃是通神之人,不受君臣之礼束缚,因此来去相对自如。可转身那一刹那,皇帝竟然伸手扯住我的袖子,我回头看他,他竟然笑意绵浮、丑态毕露。

看我面有疾色,愠而淡漠,旁边的丞相忐忑上前,“皇上只是为国事操劳,一时急气攻心,为臣定会劝皇上进药调理,有劳法师仙驾,请法师先回吧。”

皇帝回神,这才不情愿地松手,我回头走向门外,远远只听身后丞相之言,“皇上坐拥四海,富有八方,天下多少美人尽在手中,何愁要不得?只有这法师万不能碰,她可是护国之灵,再说,法师会巫蛊之术,真惹恼了她…”

皇帝不甘地回答,“美人在前却亲近不得,还谈什么坐拥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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