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宁记得之前,刚搬到小湛屋里同住的时候,是小湛帮自己上药,如今过了几个月,竟然反过来为她擦药,只感慨时过境迁,小湛说:“我虽比你大两岁,却总觉得你在照顾我,我倒像个小孩子似的,嘿嘿。”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的肩膀抖动起来,芙宁手中取了药膏,严肃道:“别乱动,碰着伤口可怎么好?”
小湛立即乖乖的安静下来,等薄薄的一层药膏涂好,已觉得浑身鸡皮疙瘩的都冻掉了,芙宁帮她慢慢合上内衫,拿了棉被给她披着,炭盆里的灰烬快要燃尽了,她又起身添置了几块,小湛羡慕道:“皇上对你真好。”
芙宁脸色潮红,轻剜了她一眼:“连你也打趣我?”
小湛见窗外一个人影闪过,赶忙收了笑意,警惕的看着。外头庆竹轻生叩了门:“芙宁,醒了吗?”
芙宁起身去开了门:“姑姑来了。”
却见庆竹笑意荣荣的进来,关了门:“怎么自己巴巴的来开门?”说着张望了下,见一陌生面孔的宫女坐在床上,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笑道,“这便是你说的姊妹小湛吗?”
芙宁拉她到炭火盆旁边坐下,招手让小湛过来:“嗯,是我的好姐姐小湛——咦?姑姑手里拿着什么?”
庆竹笑着将手托到面前,打开包裹的绢子,几个紫不溜球的地瓜映入眼帘,小湛最为好奇,却不敢伸手去拿,问道:“像是地瓜,却又不像……”
庆竹解释道:“这是万岁爷让我拿给你的,叫渝紫,听说是去年渝南刚培植出来的。普通赏赐皆由谙达来通报封赏,万岁爷说你要静养,便让我拿了来。”
芙宁接过了过来,呢喃着:“渝紫……”
庆竹想了想,笑道:“正好,我去外头包了泥,然后闷在这炭里烤。”
小湛因庆竹在,总拘着规矩不大说话,庆竹将包好的渝紫放进炭火里,用铁钩勾了几下,那发红的炭翻滚着,将渝紫埋的严严实实,又坐了片刻,因皇帝身边不可短了人手,便去了。
过了一刻钟,约莫着渝紫熟了,小湛一马当先的拿起铁钩,将那浑圆的泥疙瘩推到一旁,那渝紫冒着热气,闻着有一股甜腻腻的味道。等稍微放凉了一些,便敲开外头的泥衣,里头紫色浑圆映入眼帘,小湛虽好奇,但是到底是拨了外头那层,递给芙宁。
梁九功奉命端着御膳房特熬的药茶往长房走去,过了拱门却见一个嬷嬷打扮的宫人转角进了芙宁的院子,他心下疑惑,只好悄声尾随在后。他立在转角处,只听院子里头嬷嬷的声音想起:“芙宁姑娘住哪个屋子呀?”
听屋门“吱呀”一声,娇弱的声音响起:“我是,请问您是?”
那嬷嬷说:“我奉太后之命来传召你,随我走一趟吧。”
梁九功心中暗叫不妙,连忙一路小跑回乾清宫。
皇帝此刻却仍未下朝,梁九功急的直跺脚。他在宫中呆了二十年,素来是知道太后的脾气的,先前八阿哥的母妃卫氏,不知经历了多少磨难,才入了后宫主位,却仍不得太后喜爱。这么多年来,太后仍旧不该当初立下的规矩:卫氏辛者库贱奴,不得入坤宁宫一步。
从此就连晨昏定省也都省了。虽然省了一层麻烦,但是她在后宫之中举步维艰,人人皆知她出自辛者库,乃是罪臣之后,再加上皇帝对她日渐冷淡,连她每日所发的份例都被其他宠妃偏了去,最终落了个凄凉下场。
敬事房的掌事儿到乾清宫送物件儿,见梁九功心神不定的走来走去,搓着手上来问:“梁谙达,这是干什么呢?”
梁九功不愿理他,只不耐烦道:“去去,忙你的去。”
“梁谙达这大冷天儿的在这踱来踱去,等万岁爷呢吧?”
梁九功只觉得耳边聒噪,甩了甩袖子,便到殿内去了。等了好一会,才听着外头通报:皇上回宫。
等一层层报了上来,皇帝却仍旧有一刻钟才能到,梁九功本来还要去如意房里去取皇帝的腰襟,却因为这件事给耽搁了,待到皇帝的轿撵刚停下,梁九功便慌张上前。朝服本就繁重,加上婺英族屡次犯我大清,朝廷上因派遣谁当护国大将军而存在异议,所以自然心情不甚很好,见梁九功这副样子,皱着眉头说:“怎么丢了魂一般?”
梁九功四下看了看,欲言又止。皇帝不耐烦的看他一眼,跨着步子往殿内走去。梁九功连忙起身跟了上去,说道:“万岁爷,芙宁姑娘被太后叫去了……”
皇帝停住脚步,转头看着他,问:“去干什么?”
梁九功道:“奴才也不清楚……”
皇帝又问:“多久了?”
梁九功道:“半个时辰了。”
皇帝淡笑了一下,脸上有一抹令人不解的神情:“朕若是去了,皇额娘更会怒火中烧。”
梁九功不懂,谦卑的问道:“万岁爷的意思是……”
皇帝将帽顶摘了递给梁九功,斩钉截铁说道:“皇额娘自有分寸,断然不会动她。”
坤宁宫的院落距离景仁宫不远,佟佳氏本约了德嫔玩骨牌,却听太后身边的宫女过来传话让她去一趟,她只好退却了德嫔,由近侍的宫女虚扶着,往坤宁宫走去。
刚到了坤宁宫,过了一个门庭到了太后日常所居的暖阁前,却见一个娇小的粉色身影跪与游廊上,那衣服本就宽大,冷风呼呼的往里头灌着,衣襟被吹的时而晃动,见她肩膀抖动,佟佳氏拾阶而上,只觉侧脸面熟,脱口而出:“是你?”
芙宁唇齿打着寒颤,脑子冻僵了似得,跪着请安道:“奴……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
佟佳氏自然不敢让她起身,只一脸心疼的看着她,低声道:“委屈你了。”便由宫女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太后正瞧着安嫔打络子,见佟佳氏进了来,连忙喜气洋洋的招手:“来,陪皇额娘聊聊天儿。”
佟佳氏走了过去,太后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安嫔将手中的活计停下,笑语嫣然道:“姐姐连袍子都没穿,不冷么?”
佟佳氏笑了笑:“外头有些飘雪了,袍子上都是雪,便在外头脱了进来了——怎么我瞧御前的芙宁跪在外头?”
太后听到这名字就头痛,手指扶着额头:“哎哟,可别提了,我好端端叫她来问话,她呢?仗着皇帝给她撑腰,硬生生摔破了当年老子爷赐我的锦玉壁珠的万寿陀呢。”
这万寿陀乃是太后日常喝茶所用的茶碗,当年顺治底亲赏的。太后在前朝也并未得宠,所以所受赏赐自然不多,最为得意的便是这万寿陀了,如今却被摔碎了,她能不动怒吗?
佟佳氏道:“太后没伤着吧?”太后道:“那倒没有,我只是可惜我那陀……”佟佳氏愧笑道:“那倒是怪她行事莽撞,只是……这冰天雪地的,外头又下着雪,若是把人冻傻了,万岁爷怕是会伤心呢。”
安嫔双手漫不经心的靠在炭火之上暖这手,道:“姐姐就是太菩萨心肠了。就事论事,若是宫人都如夏芙宁这般,那要大清律例何用?”
佟佳氏听后尴尬一笑:“后宫家事,怎么好端端扯上律例呢。倒不是帮她免责,这外头这样冷,芙宁又刚小产……”
这才话音刚落,外头的宫女便碎步进来,回:“御前的芙宁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