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说投胎是门技术活儿的话,那蒋由无疑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出生在一个能让多数人由羡慕而蒙生嫉妒心的家庭里。他爷爷是位老革命,离休前是昭县县委的领导人。
蒋父早年做过县计生办主任,但为了蒋家香火延续,不惜超生,蒋母第四胎才生的蒋由,一瞧是个男孩,蒋父高兴地差点要去焚香祭祖,要感谢上苍的恩泽和祖先的庇佑。可惜的是他这个计生办主任自己带头严重超生,影响恶劣,官自然是保不住了。丢官后的蒋父并不气馁,而是无师自通地做起了生意,凭借自己积攒的人脉和父亲的关系,生意做得加倍的大,目前是昭县有名的阔人。
蒋母是历经四次分娩之痛和生死之险才有蒋由这个命根子的。对他当然是登峰加冕似的疼爱,那可真是含在嘴里并不怕他拉屎,倒怕把他给吞了,顶在头上也不怕他撒尿,倒怕他飞了。
至于他的三个姐姐同样对他疼爱非常,姐妹之间常会因胭脂水粉的事情闹别扭,但对这个共同的弟弟都变着法儿关爱,姐妹间的恩恩怨怨全仗他一人“独裁”。有人说上帝是公平的,有多少人富而不贵或贵而不富,可蒋由却面面俱佳地得兼了。
在这种家庭里长大的蒋由自然是纨绔子弟的习性十足。在家里,他常扮演乖孩子角色。然而一到学校,除了学习跟他无关外,其他捣蛋学生干的坏事他全干。戏弄同学捉弄老师是他的爱好,拉帮结派打架斗殴是他的闲暇消遣。派出所他进去过三次,第三次出来时,搂住大他几十岁的所长的肩膀要结兄弟,因有他爷爷的关系在,案底自然是没有的。
蒋由父母商量,照这样下去,儿子迟早要跟人学坏,其实他(她)们尽可放心,蒋由并没有学坏,倒是教了别人许多坏。两人为儿子前程计,才将他活动到这所重点高中就读,在这所以学习为主的学校里,蒋由才把过剩的精力转移到篮球和足球上来。
余下的时间里,蒋由则忙着跟女朋友们牵手和分手,这些年跟他有过“一手”的女朋友实在太多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很多,多到要用数学归纳法来证明。
蒋由去年就向父母提出要去当兵,当时他正在上高三,虽然学习的事情跟他好像没有关系,但蒋父还是以毕业生当以学习为重为由,打消了蒋由的想法。倔强的他并没有放弃,今年旧话重提,蒋父不好再以同样的理由拒绝,只好暂时扮演二战初期的美国——保持中立。静看妻与子唇枪舌剑阵前厮杀。
蒋母照例提出了反对意见,这位传统的家庭妇女有着寻常母亲的伟大天性,同样也有着普通妇女的“不讲理”。她眉飞色舞地道出了自己的意见,“我们这样的家庭,犯不着去凑那个热闹,那个‘光荣’拿回来当不得饭吃作不得钱使。让给那些喜欢“光荣”的家庭的孩子去吧,咱不去受那个洋罪。你呀!”蒋母慈爱的看着蒋由,“正经上几年大学,毕业后再找个正式工作或跟你爸做生意都成”。蒋母身子向前挪了挪,像宣布国字号绝密文件一样,瞪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说:“萨达姆都叫美国人逮起来了,这事儿你知道不知道,人家可是伊拉克总统,你说,万一你在部队上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蒋母整日专忙着打麻将,鲜有时间关注时事新闻,所以才会一本正经地拿隔年的旧闻当新闻。她见儿子没有反驳,以为儿子已经为自己的言语所动,转而像哲学家一样作总结性发言:“这个世界从没有安宁过,就像大海一样,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地里波涛汹涌。妈妈不让你去,自有不让你去的道理,世上哪有做妈妈的不爱自己儿子的。”说完,蒋母温柔的注视着儿子,目光里母爱泛滥,吓得蒋由不敢抬头,俯首连忙称是。
蒋由原本有很多理由回击母亲的,但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她不懂也不需要懂什么大道理,但她爱自己的家爱自己的儿子,有错吗?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里,道理往往是最苍白无力的,好比在一个充满爱的和谐社会里,律师常常无事可干一样。偏巧的是,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不顶讲理的妇女,却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很明显,要说服母亲,光靠道理是不够的。
今天蒋由高兴得有点难以自已,因为他爷爷旗帜鲜明立场坚定地支持他,有了这个支持,他犹如奉了皇命的钦差一样自信。爷爷虽说已经离休,然而这个离休就好比******下野,虽已不在位置上,但还管着位置上的事情。偌大的一个昭县尚有老人说话的地方,何况是蒋家的这点家务事。
爷爷听说孙子想去当兵,高兴得差点连花白的胡须都抖掉了好几根:啊呀,老蒋家的这根独苗总算长大了,知道参军报国了,好,思想正,觉悟高,不愧是老蒋家的子孙…….
得知蒋母反对时,便俨然摆出一幅领导人的架势来,他单手梳理了一下没剩几根的花白胡须,缓缓道:“终是妇道人家,见识就是短浅,你去告诉你母亲,就说是我的话。男子汉志在四方,参军入伍报效国家,只有当了兵才能成为真正的男子汉,否则整天窝在家里,人懒了骨头松了,一辈子不会有出息……如果你母亲还有意见,就让她来找我。”
当蒋由将他爷爷的意思委婉地表述完后,蒋父率先表态表示支持,他对父亲的意见建议历来都是无条件支持与遵循的。说什么自己早有此意,去年拒绝是为了考验儿子的决心的,自己自小也有从军的梦想,只是不如儿子这般有决心与勇气云云。
蒋母虽然有时候不顶讲理,但还不至于糊涂,要与老蒋家祖孙三代唱对角戏,她还是缺乏勇气和信心的。她远没有西太后向全世界宣战的魄力与愚蠢,见有台阶,只好保留了意见,口是心非的答应了。这位关心儿子到内裤的母亲清楚地知道:儿子的体重离征兵要求还差一点,倘儿子体检不合格,那么就名正言顺地去不成了,自己还能免做坏人,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想到这里,嘴角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蒋由只听见了母亲的“口是”,没有察觉出母亲的“心非”,趁母亲还未反悔,连忙带着户口簿去征兵办报上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