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千万份的疼痛在脑袋里尖叫,杨筝苦着脸睁开了眼。
入眼的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与除了他所在的床榻空无一物的房间。紫色的木窗外是黄昏的天空。
杨筝皱眉,他依稀记得昏过去之前自己应该是在教师宿舍里,而且自己应该已经死了,被自己杀死。那份窒息的痛苦绝对不是虚假,可为什么现在睁眼便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莫不是自己稀里糊涂就穿越了?
杨筝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抬起了手臂,绵软无力的感觉让他本来就紧锁的双眉愈发的彼此凑近,看着华贵睡衣包裹下的幼童肢体,细皮嫩肉的倒是和这件睡衣很相衬,从纤细而娇小的手臂模样推算这具身体不可能超过五岁。
可他的脑袋里空空如也,没有一丁点关于这个世界、这具身体的记忆。自认为没有装失忆的大师级演员实力,杨筝挣扎着想要起身观察一下周围环境,看看能不能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起身的动作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洪流般的信息突然出现在了脑海里,向他的意识发起冲击,幼童的本能的防御意识一触即碎,他的意识被轻而易举的冲刷。
杨筝软软倒回床榻,又陷入了昏迷,恍惚间听到了有女人的尖叫声。
“不好!少爷又昏过去了!”
黑暗。
黑暗。
黑暗中闪过温婉女人衰弱、疲惫却满溢着幸福的脸。
黑暗中闪过长发男人努力忍住笑意强板着的脸。
黑暗
黑暗。
黑暗中闪过昏暗的房间,孤独的男人,忧愁的老者,疲倦的壮汉,绝望的女人。
黑暗中闪过青色的血,巨大的法阵,憧憬的眼神,同情的目光,期许的笑容,悲哀的泪水。
黑暗中闪过神微微翘起的嘴角。
黑暗。
永无止境的黑暗。
疼痛。
烈火加身,刀斧凿骨,利刃雕心,沸水煮脑的疼痛。
光。
青色的瞳孔闪着幽深的、傲慢的、尘间万物皆不入眼的光。
以及…
脑浆沸腾一般的疼痛!
“你终于醒了。”坐在床边的老人温和的笑。
老人身穿黑色的衣裤,神情温和,让本来刚硬的面部线条缓和了不少。
正是紫菀寺泽兰。
还没从记忆碎片中回过神来的杨筝并没有立即回答,他吃力的整理着脑内海量的信息,把片片碎片还原成型。
杨筝,男,分裂者族长之子,生来就具有沸血级的潜力,在三岁那年被选为祭品,想要完成“天听”,联系上平衡之母,把将要到来的结算日推后。然后他醒来就到了这里,身体的原主人应该死于源魂破裂,然后他再次醒来就看见了经常出现在家族历史材料上的紫菀寺泽兰,想必是“天听”失败了,而紫菀寺家族按照无法忽视流落在外的高纯血脉的习惯收养了他。
杨筝陷入了沉思,老人没有催促,一时间房内便沉默了下来。
冷漠的月光下洒在杨筝的纤细的后颈和老人灰白的头顶上,后者耐心的看着前者揉弄着眉头。
当悠远而清晰的钟声在紫菀寺家族的庭院回荡了十二下时,杨筝紧锁的眉头终于平息,他感觉疼痛稍有缓解,便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那些一闪即逝的碎片,面无表情地问:“紫菀寺泽兰?”
老人优雅地点头。
杨筝刚刚平息的头痛似乎又骚动了起来。
“所以我是被紫菀寺收养了吗?”杨筝叹息。
“收养?不不不。“老人温和地否定,“你现在是得到家族议会承认的紫菀寺直系传承血脉的一员。”
杨筝身体不由得僵直。记忆里,紫菀寺家族一直傲慢地审视每一个想要加入紫菀寺的旁系与外人,其中不乏政要与在擅长领域里高处不胜寒的天才,但往往每十年这些过江之鲫中才能有一个幸运者得到成为紫菀寺家族直系的侍从的机会,而他却莫名其妙就成为了紫菀寺家族直系的一员?还是号称直系中的直系,历来只有族长一脉能担任的传承血脉?这可一点都不现实。
杨筝干笑:“那意思就是说我以后就叫紫菀寺杨筝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紫菀寺泽兰的笑容温和依旧,然而无论是他钢铁般的面部线条,还是无时无刻散发出来的沉稳气势,都让他无论如何都不像一个慈祥的老人,这个微笑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根原本笔挺的钢筋正在努力地弯曲,只为蓄力,下一刻必然会带着更大的力量向你抽来!
杨筝握紧了拳头,认真地问:“那么,代价呢?”
“议会通过把你当作传承血脉的提议理由主要有有两个。”紫菀寺泽兰摸了摸下巴,“第一个理由嘛,当然是你那沸血级的血统潜力了,结算日将近,任由这样一个重要的高等战力流落在外实在是太可惜了。何况你又得到了神恩,虽然等级未知,但是必定是前所未有的高等神恩,这样一来你的重要性更加不容忽视了。第二个理由,也是最重要的理由是家族议会里有个小家伙刚刚继承了权柄,不知道翻了什么资料,在第一次列席时就提出了一个相当有诱惑力的主意。他欲为石,堵塞厄门。把结算日再推迟一百年,那时候想必我们会有更加完善的准备来迎战结算日。遗憾的是,紫菀寺家里的沸血级目前只有我一个,而我又是镇守厄门的唯一人选,所以这个提案虽然很棒但是却没法完成呢。”
冰冷的寒意袭上心头,杨筝表情却依然冷静,他看着紫菀寺泽兰说:“然后在你们一筹莫展之际正好有一个血脉纯度不属于紫菀寺的家族全族阵亡,只留下一个三岁的孩子活下来,而这个孩子又正好拥有沸血级血脉。所以你们就满怀喜悦的把他接到了紫菀寺家族里来。”
“就算是得到了死之将至的消息,你的心境依然异常平稳啊。”老人一副早已料到反应的样子赞赏点头,似乎丝毫没有与一个幼童谈论家族会议将要把他当作祭品堵塞厄门的事有多么不可思议,:“真像我小时候啊。所谓的生而人上,生而知之,用来形容沸血级再适合不过了。”
对于紫菀寺泽兰发自内心的赞扬,杨筝没有丝毫动容,他平静地问:“那么,你告诉一个三岁孩童这些是想要看见什么呢?”
“三岁?”老人摇了摇头。“不是三岁,是七岁才对。你昏迷了四年。”
杨筝的眉毛开始彼此凑近。
“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家族医师一度认为你再也不能醒来了。老实说我和议会的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你的源魂还太过弱小,承受了神恩之后几近崩溃。”老人古怪地一笑,“所以我们做了一些补救措施。现在你并不是我们篮子里唯一的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