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杰的两个姨夫都是农民,大姨夫刘林田,高高瘦瘦,还算能说会道,平时在田里水边摸些泥鳅黄鳝,晚上抓些田鸡,再守着家里的二亩三分地,日子也算过得去。
二姨夫蒋贵义,身材魁梧,舍得一身力气,平时周围乡邻需要卖力气的活计也愿意叫他去帮忙,日子却苦了些。
总之都算不上小康之家,饿不到,却也病不得。
第二天中午二人就来到苏家,二人都是典型的农民打扮,刘林田提了八只大田鸡,蒋贵义提了一只老母鸡,何小玉见了,就是一通责骂。
吃完午饭,苏文楼把在宝庆市做批发生意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下,就正式邀请二人去市里帮忙。
“我和小玉根本忙不过来,你们愿意过去帮忙的话,多的不好说,一个月800块肯定是有的。”苏文楼知道说其它的没用,这两个汉子上有老下有小,担子重,存款少,没有确定的收入不敢冒风险。
2004年内陆农村人均年收入不到3000块,一家两个壮劳力一年所得不超过6000块,这6000块全部要花在最紧要的地方,种子,化肥,农药,儿女上学,还要抠出来一部分存银行应急,可想而知当时农村的境况。
800块月收入对于两个姨夫的诱惑是相当大,二人当场眼神热络决定了下来,一月800一年就是9600,这个帐谁都会算,又是自家连襟,放心的很。
苏文楼何小玉在家住了三天,就带上两个姨夫去了市里。
…………
这天快要放学,陈家树对苏杰说:“我老爸让你今晚去我家吃饭,我舅舅也在。”
苏杰惊讶了,上次苏文楼提起此事自己也没有当真,毕竟自己才17岁,大人不一定重视自己,没有想到陈家树舅舅对自己如此上心。
放学后,陈家树老爸就开着一辆老捷达过来接人,陈家树老爸叫陈解放,四十岁出头,中等身高,身材倒是保持的不错,这和苏杰印象中官员脑满肠肥的印象大有区别,这让苏杰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陈家树给二人做了介绍后,就驱车往陈家。
陈家位于工商局内,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单位建的集资房,三房一厅。进的客厅后,就见马新楼坐在沙发上喝茶,苏杰小跑过去打招呼:“马叔叔好!”
马新楼眯着笑眼,拍拍旁边的空位说:“苏杰,来,坐这边,上次的事情过后我就一直想和你好好聊聊。”
苏杰坐下来,挺直了腰,有些愧疚的说:“上次的事情还没有当面谢谢马叔叔,没有想到您一直还记着我,我真是很惭愧。”
马新楼摆了摆手,说道:“上次那件事我不过是顺手为之,算不上什么功劳,这事你要谢就谢家树,他是有功劳的。我反而对你很好奇,家树说这件事是你一手谋划的,我想听你说说看。”
苏杰见马新楼不居功,只说陈家树的功劳,便对马新楼很有好感,觉得此人很有气量,于是侧着身子想了想,说:“马叔叔,这件事情是这样的,您到过我家,肯定也知道我家里以前的情况,那个时候,我父母想着把老床卖出去填补家用,我就琢磨着能不能在这方面帮点忙,于是就去了新华书店找了一些介绍古董文物的书籍,果然在一本介绍清末民初各地家具特色的书上看到了这张床的图像,书中说这种床存世量已经很少了,很有工艺和文艺价值,我又上网查了些这方面的资料,根据网上的情况大概估算下价格。”
苏杰说到这,歇了下,继续说道:“我担心爸妈低价卖了这张床,跟他们直说这件事情又担心人微言轻他们不相信我,于是找了家树商量此事,让他帮着找个稳妥的人过来抬价,却没有想到把马叔叔您请过来了。那个刘老板非常精明,当时要不是您亲自出马,这件事最后成与不成就难说了。总之是非常感谢您!”
马新楼认真听着,见苏杰说话不疾不徐,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心中大大赞扬了一番,听完就大笑着拍着苏杰的肩膀,说:“果然是少年英雄,你马叔叔虽然说三十多岁了,比你多吃了二十年的饭,要办这件事也不敢说比你办的更好。”
陈家树的老爸陈解放坐在一旁听二人谈话,到了此时就指着苏杰对陈家树说:“家树,这就是你应该学习的榜样的。”
陈家树嘿嘿的笑,也不回话。
陈解放递给了马新楼一支烟,点着后沉思了一下,对苏杰说:“苏杰,家树上次跟我说市里要严打的事情是你告诉他的吧。”
苏杰点点头说:“是的。”
陈解放坐直了身,神色严肃的问道:“你是哪里得来的消息,比我们县里还要早点得到消息。”
这就让苏杰为难了,这是后世的记忆,不可能说出来的,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这件事只能模糊处理了,于是苏杰回道:“是市里的亲戚告诉我爸妈的。”现在就指望老天爷保佑,陈家几人不要去跟他父母核实消息真假了,一旦露馅就没法圆话。
陈解放点点头,想着自己的事情去了。
这时陈家树的妈妈从厨房走了出来说:“你们几个大小爷们谈完没有,谈完就吃饭了。”
几人就不再多说,帮着忙端好了一桌饭菜,今天陈家的饭菜很有讲究,简直有点隆重了,这桌菜是宝庆人用来招待至亲和贵宾的席宴,鸡鸭鱼肉不必说,更有宝庆四宝在桌上,这四宝就是猪血丸子,武冈卤菜,铜鹅,龙牙百合,在当时普通家庭一年也只能过年时节吃到一次。
吃饭时陈解放一直怂恿苏杰喝白酒,苏杰无法,只好陪着马新楼陈解放小小浅酌了几杯白酒,便有些不胜酒力。这顿饭吃完,天已完全黑了,苏杰就告辞回去了,苏杰家离工商局没有多远,也用不着送。
…………
陈家客厅,陈解放拧着眉沉思了会,对马新楼说:“新楼啊,家树的这个同学家里很不简单,听说你最近和他父母在市里合伙做水果批发生意也赚了些钱,这里面就有很大的讲究。”
马新楼坐正了,说道:“姐夫您说说。”
“先跟你说另外一件事。”陈解放这时反而一笑,又神情严肃一字一字的说:“我要上了!”
“什么?”马新楼手一抖脱口而出,神情激动,自己这些年生意能够越做越大,五分靠手段,还有五分就靠姐夫手里的人脉,现在听到姐夫说要升官,这让他如何不喜?如何不激动?
“嘿嘿,这事情真算起来里面也有家树同学的功劳,而且功劳很大啊!”陈解放这个时候也有些自得。
“也是苏杰?”马新楼问道。
陈解放悠悠的说:“对啊,就是苏杰,之前我问他的那句话你还记得吗?”
马新楼点点头,陈解放继续说:“其实我没有把话说清楚,他不止是比县里早得到了消息这么简单,而是县里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市里严打第一天县里才收到文件,而我提前好几天收到消息啊,当时局里几个老板一点风声没有收到。后来才知道这次严打对县里影响有多大,上面有传言说黄县要去市人大了。”
马新楼震惊了,以前知道到苏杰有些有些本事,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陈解放待马新楼消化了这段内容,又说:“你也知道我在局里坐了七八年的冷板凳,虽说这些年来兢兢业业,神佛没少拜,但是上头没有过硬的关系,始终都没能更进一步,借着这次消息,我心想着已经四十了,再不往上进一步,这辈子只怕都动不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拼一把,我就越过局里直接找了肖书记。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成事了,果然天助我也!”陈解放说完往后一躺,这番话像是耗完所有的力气一样。
马新楼觉得自己脑袋不够用了,他逼着自己冷静了会,把今天的消息从头理顺,良久,马新楼不可思议地看着陈解放说:“姐夫,您的意思是他们家早就知道了消息,所以把床卖了去市里做水果批发生意?”
陈解放微微点了点头,闭目沉思,自己还有话没有告诉马新楼:这次严打是市里新来的书记烧的第一把火,除了属于书记的那个圈子,下面无一人知晓此事。而这个看上去贫困的家庭,又和那个圈子里的人有什么样的交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