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旬进门之后,静立的站在门口很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杜海也很老实的站在周旬身后,而萱翠也似乎很有耐心,一直静静的等着周旬开口。
与脑修打交道,即使是周旬这样经历过数十年风雨的人,也是格外的谨慎。
年幼的杜海什么都不知道,见周旬站了这么久都没说话,他小心的拉扯了一下周旬的衣襟,而他这个举动,也是打破了宁静的僵局。
周旬从过往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对着那道华丽背影的主人,有些吞吐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二少爷,你不欢迎我吗?”少妇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苦涩,也有些威严。
“呵呵,欢迎,当然是非常欢迎。”周旬干笑了一声,话音有些僵硬。
“二少爷,过来吃饭吧,边吃边聊。”萱翠依旧不回头,只是动手拿起桌上的碗筷,如道家常般向周旬说道。
周旬眼皮跳了跳,有些犹豫,低头看了眼口水直流的杜海,旋即慈爱的笑了笑,便是牵着杜海直接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叫我二少爷,我都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已经不是少爷了。”周旬刚一坐下,便感叹道。
“已经叫习惯了,想改也改不过来。哪怕再过去几十年,二少爷依旧是二少爷。”萱翠终于将目光移到周旬身上,但却是那么的冷漠,眼中看不到一丝感情。
杜海完全不在乎大人间的谈话,他的注意力彻底被桌上那些从未见过的山珍海味吸引去了。
纠结片刻后,偷偷看了一眼周旬,见周旬很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杜海便是偷偷拿起筷子,夹了满满一碗菜,随即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一旁的周旬转眼看到杜海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小孩子而已,不必在意。”萱翠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杜海,轻叹了口气,端庄优雅的夹起一块鲜肉,放入嘴中,慢嚼细咽。
“萱翠,你,为什么会来我这里?”周旬饭意全无,眼睛一直盯着萱翠,眼神中充满着质疑。
“他是你的义子?”萱翠没有直接回答周旬的问题,凤目扫向杜海,一字一顿的问道。
周旬重重的点了点头,眼中不解的意味更甚。
“我是为他而来。”萱翠淡然的笑了笑,惜字如金的说道。
“为杜海而来?”周旬蹙起粗浓的眉毛,望着萱翠。
“正是。”萱翠放下了饭碗,直视周旬的目光,脸色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为何?”周旬看了眼杜海,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两团粗黑的眉毛都快簇挤到一起了。
萱翠没有放过周旬眼中的变化,细长的柳眉也是微微挑起,沉吟片刻后,她继续说道:“为了一桩婚事而来。”
“婚事?”周旬双眼猛地撑大,直直望着萱翠。
“对,你可愿意,让他和小女,徐佳玲定下婚约?”萱翠慢条斯理的说道,使得周旬听得非常清楚。
周旬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头颅深深的垂下,用右手托着脑袋。
萱翠在周旬沉思的时候,一直仔细观察着周旬的右臂,当她看到臂侧那八根若隐若现的橙色线条后,凤目中不禁划过一抹惊叹之色。
“二少爷,你比起外面的传言,还要厉害得多啊。”半晌后,萱翠突然惊叹道。
沉思中的周旬回过神来,看了眼自己的右臂,旋即露出苦笑之色。
“我见你臂上光纹已是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想来再过不久,你便是能突破到橙光九阶了吧!到时候,再加上你多年沙场的搏杀经验,恐怕连周东长老也未必是你的对手。”萱翠毫无遮掩的直视周旬的手臂,细细说道。
周旬心中惊讶不止,暗忖:不愧是脑修,观察力果然非凡,寥寥数语便是道出了我目前的情况。
虽然心中惊愕,但面色却是没有丝毫波动,随后周旬用略带佩服的语气说道:“周东长老进阶橙光九阶多年,我怎会敌得过他。不过,萱翠,你还真是让我感到意外啊!真没想到,曾服侍我二十年的贴身丫鬟,如今竟是有了这般成就,你在周家的地位,恐怕比起一些长老都要重要得多吧!”
“要是没有当初的二少爷,我怎会有如今的成就。”萱翠淡淡的笑了笑,随后竟是不再追问婚约的事,转而聊起过往。
“哦?为何?”周旬有些好奇的问道。
“当初要不是你远走他乡,使得我没了贴身服侍的人,否则怎会有空闲跑到西槐镇游玩,若是不去西槐镇,我又怎会遇到教导我炼脑的恩师。”萱翠夹了口菜,像是在道家常般,边嚼边说。
“你走后的第二年,我闲着无事,便是和几位姐妹结伴去那以风景优美著称的西槐镇游玩,结果在路过一个农家小村的时候,竟是遇到了一个脑修高人,他见我颇有炼脑的天赋,便收我做了他的关门弟子,并对我倾囊相授。否则,以我那小小的丫鬟身份,又怎会成为脑修。”
“是吗?居然发生了这些事,我还真是第一次知道。”周旬也拿起了饭碗,开始夹起了菜,语气随和,气氛顿时缓了下来。
“你也听说过吧,脑修可不是那么好修炼的,稍有不慎,就可能七窍流血而亡,炼脑时若是出了些许差错,便是可能烧坏脑子,变成白痴,终身都痴痴呆呆。当年我炼脑,可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想起当年的事情,萱翠嘴角竟是不自觉间露出一丝淡笑。
“虽然辛苦,但我总算是熬到了头,在恩师那里苦修了八年,才重新回到周家。当周家的人听闻我炼成了脑修,便是兴高采烈的把我接了回来,予以重职,也是因此,我才认识了徐贵,以至于后来和他结为连理。”说到此处,萱翠的脸上竟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没想到当年我离开周家后,你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事。”周旬揉了揉鼻子,有些感慨的说道。
“除了那八年我过得苦了点外,其他日子都过得不错,还有了这一双儿女。儿子如今已是长大成人,媳妇也娶了,我也不用再担心他了,倒是我那个闺女,如今不过十岁,还要操心很长段时间啊。”萱翠忧心忡忡的说道,有意无意的望了眼一旁狼吞虎咽的杜海。
“这个婚约,是为什么?你能告诉我吗?”周旬也看了眼杜海,旋即向萱翠问道。
“告诉你也无妨,大少爷很忌惮你,或者说整个周家都很忌惮你。他们害怕你,不仅仅是分家产的问题,更多的,是忌惮你的实力。橙光八阶臂修,对他们而言,威胁力实在太大了。除了周家的太上长老外,便再没人是你的对手,而那位太上长老早已年过九旬,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仙去了,到时候更没人是你的对手!你说他们怕不怕?”萱翠突然神色一正的细细说道。
周旬低头沉默好一会儿后,才缓缓说道:“我回周家,只是想安静的度过晚年而已,并不想和他们争什么。”
“呵呵,你这话,或许我会相信,但大少爷他们恐怕怎么也不会相信,要怪,就只能怪你回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萱翠无奈的摇摇头道。
“你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老家主刚过世不久的时候回来,怎不惹得大少爷他们怀疑?”萱翠颇有些头疼的说道。
“那时,正是家产分配争吵得最为激烈的时候,你的出现,对周家当时的情形来说,无疑于火上浇油,使得争吵更为激烈。更何况,你的实力还如此高强,以前还是老家主最喜欢的儿子,如果你执意要和他们争家产的话,他们多半也拿你没办法。”萱翠看向窗外,说起那年的事,她眉宇间不禁露出一丝阴霾。
“我从没想过要和他们争家产。”周旬又一次强调,话语是那么的坚定和肯定。
“还是那句话,我或许会信,但大少爷他们,不会信。”萱翠淡淡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
周旬拳头紧紧拧成一团,拳上凸起的血管清晰可见,可想此刻的周旬是有多么的愤怒。
短暂的沉默之后,周旬松开了拳头,看着萱翠说道:“那,他们为什么,想要杜海和徐佳玲定下这桩婚约?”
现在,换萱翠沉默了,她把目光移向窗外,看向很远的地方,眼睛的深处,划过一抹淡淡的不甘和无奈之色。
“想在周家平稳的过日子,并不容易。不管我如今在周家的地位有多高,但我毕竟是生活在这片泥潭里的人,不可能置身事外,我的闺女,也跟着我遭殃。”萱翠话语间透着一股悲伤之色,又有无奈之情。
“我的丈夫,徐贵,他是大少爷的人,正好,徐贵和我生了一个女儿,而且还和你的义子同岁。而更重要的是,大少爷看得出,杜海,对你非常重要。所以,大少爷就想借用婚约的关系,稳住你,套住你,把你和他拴在一起,这样的话,日后对付其他少爷小姐的时候,大少爷他,就会多一分胜算。”萱翠转过头来,盯着周旬十分认真的说道。
周旬一直沉默了很久,才有些恍惚的说道:“大哥竟然是这样打算的。萱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萱翠很平淡的笑了笑,又很平淡的说道:“因为,二少爷你想知道。”
周旬一怔,有些诧异的看了眼萱翠,目光中渐显柔情,语气真切的说道:“谢谢。”
“二少爷,婚约的事?”萱翠淡淡摇头,沉静片刻后,用细小的声音询问。
“我再考虑几日吧。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周旬看了眼杜海,面上露出担忧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