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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灾难

一九九九年的七月二十日。

最初,有一个亚热带的低气压,在长江口的形成了不明风暴,并且以每小时八十海里的风速,吹向长江中部。而崇明岛,是位于长江口的一个岛,由沿河淤泥冲积形成的岛屿。是上海唯一的一个县,中国的第三大岛屿。

崇明岛,东西长八十公里,南北宽十三至十八公里。面积约一千二百六十七平方公里。岛上地势平坦,无山岗丘陵,西北部和中部稍高,西南部和东部略低,地处亚热带季风地区。兴隆乡位于长江入口,崇明岛与之接壤,长江在这两两之间流过,崇明岛和兴隆乡两地居民均以长江之水生活。

在崇明岛和兴隆乡这两地的居民他们世代务农,自给自足,靠上帝赐予的资源而无限的繁衍生存,怎么也料不到有遭一日,上帝赐予的东西,他也会收回去。

这一年,梅雨来得特别早,也特别烈。从七月七日开始就一直在不断的下着,到七月二十日,在持续不断的大雨之后,江水暴涨,洪流激荡,大量的雨水和长江合二为一,四处奔流的雨水、江水加上狂暴的飓风、龙卷风,灾难轰然来临!

一时间,大水被飓风刮起,汹涌澎湃奔腾而来,崇明岛和兴隆乡这两个地方周围建立的屏障提防被轻易冲垮,洪水、飓风呼啸着滚滚而来,一下子就在崇明岛和兴隆乡的平原腹地之上四处奔泻,并且以令人咂舌的速度,淹没土地,卷走村舍,冲断桥梁,带走牲畜!……甚至于一些还犹在睡梦中的农民们,竟在一夜之间妻离子散,丧失生命。

这夜,藿麻和美丽睡在小屋里,弟弟耀祖又不知在哪个同学家里过夜去了,并没有回家。由于大雨,好多天学校都没有上课。藿麻就每天在家里帮着做事,带着弟弟妹妹、给玉华洗尿布,雨天的衣服没办法挂在外面,所以,晚上,整个房间里都挂满了玉华的尿布和一家人的衣服,就连厨房里也被拉的像万国旗一样的,风从厨房的各个小洞里吹来,还迎风招展。

玉华跟父母睡在一起,罗金根今夜照例的喝了酒,但是他今天夜里似乎并没喝醉,因为睡前,她依稀还听到罗金根折辱恬妞的声音。

灾难似乎永远都是是没有预兆,又让人措手不及的。

飓风合着大水涌进室内的时候,藿麻是第一个发现的,那时候她还没有睡着。至从知道了安徒生,了解了童话故事,她就总是会幻想自己有魔法,自己是童话故事里的女主角。将自己沉浸在童话故事里,自由自在的翱翔幻想是她最快乐的事情。

大约是晚上十点钟左右,她首先发现了异样。她发现床在动,她伸手在黑暗中摸摸旁边的妹妹,她睡着了,没有做噩梦,床为什么会动呢?接着,她摸黑下床,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她耳朵边传来嗡嗡做响的声音,那声音逐渐清晰了,是风!很大的风!藿麻一急,从架子床的简易楼梯上摔了下来,却摔进了齐腰的大水里。

这一下,藿麻大惊失色,立刻本能的惊叫起来:“美丽!醒醒!快醒醒,淹水了!阿妈!阿妈!淹水了!淹水了!……”

慌乱中,她盘水艰难的奔向母亲的房间,她无疑的电灯开关,可是灯根本不亮。而水势汹汹涌涌的已经一下子淹到了她的胸口,她恐惧极了,对于未知的危险的恐惧,她开始不停的尖叫:“阿妈!阿妈!”

上海崇明岛,那时候常有发生梅雨淹没住宅的情况,而这一年似乎特别的凶狠,竟还合着飓风。

黑暗中,藿麻听到“扑通”一声水响,有人跳进了水中,接着她听到恬妞凄厉的哀嚎:“耀祖!耀祖还在孙家!我去找耀祖!耀祖……耀祖……”

“阿妈!”她叫着,伸手盲目的去抓,可是黑暗中,她只抓到了恬妞的一个衣角,恬妞的身影已经迅速的从她身边掠过,手里还紧抱着玉华,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过,恬妞已经盘着水,直冲到外面去了。

藿麻小小的身子在水中,整个的站立不住了,随着水位的越来越高,她开始漂浮起来,同一时间,狂烈暴戾的飓风和洪流的夹击下,她听到屋子似乎正在裂开,四面八方,好像有各种各样恐怖而古怪的声音:碎裂声、飓风呼呼声、水声、人声、东西不断摔落水中的“扑通”声……而在这所有的声音中,还有罗金根那尖着大嗓门大吼大叫的刺耳声:“恬妞!恬妞你这个小贱人!不许出去!不许跑!恬妞,你这个臭女人,你要把我的玉华抱到哪里去?你给我把玉华抱回来!恬妞!你******贱女人!恬妞……”

四周一片漆黑,脑袋昏昏沉沉的意识也不怎么清楚,头顶上,有木板飞快的垮下来的声音,似乎还有“嘎吱吱嘎”的声音不断响起,听得出来房子已经是在苟延残喘了,藿麻迷迷糊糊的想,哪知这个念头才刚刚动完,接着整个房子“轰”的一声,全部塌了下来。

被大水淹着已经好一会儿了,再加上惊恐和惊吓,藿麻已经失去了意识,她小小的身子如同一叶扁舟在大江大河之中摇摆晃悠上下起伏,她的身子被水位抬高又被大水冲下去,她的脚早已经碰不到地面。

她在水中沉浮不定。

她已经失去意识,大脑一片空白,可是也许是对于生的希望,也许是她骨子里的那股韧劲,她并没有放弃。

她想叫,才张嘴,水便飞快的涌进她的嘴里,涌进她的喉咙,她吓坏了,双手胡乱的抓着,她这一抓没想到竟然抓到了一只大手,一只男人的手,她也不知道这只手是谁的,她只依稀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举了起来,放在了一块漂浮的木板上,她死命的紧紧攀着木板,脑子里钻进来的第一个思想就是美丽,美丽还睡在床上!

藿麻惊慌失措,她放开了喉咙,尖叫出来:“美丽!美丽!美丽,你在哪儿啊?美丽,回答我啊!美丽!”

她这样一通喊,她身边的男人也蓦然被喊醒了。他在惊慌中仍然记得破口大骂:“该死的!原来我竟然救了你这个小婊~子!简直是晦气!藿麻,你阿妈呢?”

狂吼两句,他凄厉的叫起来:“恬妞!恬妞!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臭婊~子!你把我的玉华抱到哪里去了?玉华!玉华!恬妞,你敢伤到我的玉华,劳资宰了你!恬妞!我的玉华呢?我的玉华……”

藿麻死死的攀着那块薄薄的木板,这快载着她和罗金根的两条生命的木板。感觉到木板正在被洪流、飓风不断的吹远,冲远。她已经无力去思考了,在大自然的狂吼怒气中,她这样的孩子就真的只能是听天由命的,毕竟就连罗金根这样的成年人,也只能无助的狂呼狂喊。

他的声调凄厉又愤怒,合着那汹涌的水势和狂吼的风啸,房屋倒塌的声音,全会合成了一种陌生的难以名状的恐怖声。同时,还有许多凄厉的喊声,在各处漂浮着。无数的树叶枯枝从她身上淹过来,拉扯过去。

这,是世界末日了。

整个世界都要完了。

什么都不存在了,什么都完了。

她摇摇晃晃地爬到木板上,水在不住的从她身上淹过来,又退下去,每次都几乎要将她扯离那块木板了。

她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神经紧绷,她不敢动。

四周都是黑暗的,在黑暗中,所有的一切感知变得异常剧烈。这个世界只有水,只有呼啸怒吼的狂风和汹涌澎湃的洪流。

这个世界什么都没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水。

水和罗金根。

罗金根依旧在喊叫着,只是,一声比一声沙哑,一声比一声绝望:“玉华!我的玉华啊!‘恬妞!你这个臭婊~子!贱人!你死到哪里去了?你把我的玉华带到哪里去了?我的玉华啊!玉华……”

藿麻挣扎着想让自己清醒些,她勉强睁大了眼睛,只是,呼啸的大风里,黑茫茫的一片大水之中,上面黑幢幢的漂浮着一些看不清的东西,大雨来临,直接当头浇下来,四周没有屋顶,没有村落,整个松沿小镇都不见了。

木板还在漂着,似乎要一直漂到长江里去。

藿麻努力集中着自己那越来越涣散的思想,长江里什么都有,耀祖、美丽、玉华,恬妞……他们是不是都已经不由自主的流进了长江里?是不是都已经被这洪流带入了长江里?

藿麻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小小的她只知道,现在的心情就如同当日阿爸遇难时候一样。整个身子说不清哪里痛,痛得就像被人用齿镰刀在一刀一刀的割着她的肉。

而她身边,罗金根的狂喊已经转变成为哭泣:“恬妞……恬妞啊……玉华……玉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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