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边撒丫子奔,心中边甚不是滋味儿。帝君他可能也不会记得,我最后一首歌、一曲舞,究竟是唱给谁听、跳给谁看的。
我在岐山山头坐了许久,忽然感觉本上神这些年来过得其实很窝囊,很委屈。
这些时日来知道我在何处、我在做甚的,怕只有挽歌了。于是便直接遁到了天宫里头。
我没同她客气,直接自她天宫酒窖里搬了两罐子佳酿过来。我略酗酒,酒量颇好,也不常酩酊大醉,只是难得好酒。她不爱喝,却总是有几百年的藏品。这倒是深得我意。扛着罐子,我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她房间。
上瑶做狐狸的那会子叫挽歌。她说是她习惯被这么叫了,于是改了名,我却是习惯唤她上瑶。
明日大婚。挽歌被媒婆关在屋子里头已经两天了。门口那缚灵锁自然难不倒我;随手捏了个诀,我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捏了个什么,那半透明的淡蓝色锁链便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上。
挽歌正坐在床上望着满屋子的彩礼嫁妆,那大红的颜色顿时刺得我头隐隐作痛。我借了她酒盏,拍开封泥就斟了整整一盅,那酒香顿时令我微醺。心中暗叹这天宫中人酿酒的能力倒是愈发地有长进,随口便问道:“上瑶,你同苍擎帝君是何时开始的?”
挽歌抬头看了看我,道:“四万年前我初见他。怎么,你也开始翻情史了?”
我呵呵一笑便灌了一口。她缓缓道:“你的情史有何好翻的,也就那点时日罢了。容我揣测,就凡间那点儿小线头也不会令牵过几万年红绳的你受这番刺激。”她望了望天花板,“你不会是在哪里见着苍何帝君了吧?”
见我猛地抬头,结果一脑袋撞在桌子边上,她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他认出你没?”
我看着面前的酒坛子,喃喃道:“应该是认出来了的。”说完伸手揉了揉额角上的包,叹了声,“八万多岁的人了,竟然还被拖着手,说了番算是情话的话。”
她的表情显然比我这亲身经历的还要惊悚上几分,起身坐到我旁边,问道:“苍何帝君做的?”
我噎了噎,还是默默地将顾烟的事儿略了过去,点点头。她亦叹了声,道:“我不知应不应同你现在说。但司命同镜离,那两厮出名地八卦灵通,前些日子便不知从何处打听来些小道消息。你可记得那琬琰公主?”
听到这个名字,我还是怔了怔。挽歌轻轻一笑,道:“你若是尚在介怀,我大可告诉你。一百年前我杀去大明紫宫的时候,敕灵扇已经将她呼了个半死。”
我亦轻笑一下,看着手中酒盅,道:“那确然是大快人心。你若是手再快点儿狠点儿准点儿,恐怕她就得死全,我也懒得有那么多顾忌。”
“就是那个琬琰公主,她同你什么关系你也清楚。”挽歌空手凝出块冰来,帮我敷在额角青紫上,道,“你反应还真猛,都淤血了。”
我伸手按着,问道:“她怎么了?”
“苍何帝君将她接至九重天上头了。”
我手微微颤了颤,疼得我呲着牙“咝”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明白了吧。”
“我明白。”我抽了抽冷气,“我一直很明白。”
挽歌只是看着我,道:“我十一位兄姊,除了四皇姐,八皇兄同六皇兄之外皆嫁娶。六皇兄……近日欲迎娶位妃子。”
我笑了笑,道:“八万年来,本上神处于红尘中,行于红尘中,宿于红尘中;但我同这东西终究没有缘分。”
挽歌噗嗤笑了出来:“怎么,你还打算终生不嫁?”
我大笑:“上瑶,仙人的一世冗长而黑暗。我至今也没弄明白,那些一心向道的人,又是出家又是进观,忙活一辈子只为图个白日飞升,究竟是为了那冗长还是为了那黑暗。苍擎算是你的光;我的光早就灭了。”
我一口灌下去,呛到了喉管,竟然咳出眼泪来,捂着胸口,视野朦胧了朦胧。她要来扶我,我摇摇头挡开她的手,道:“云上瑶,你和我都是长明灯,灯芯连着万年油。你亮了,就亮数万年,十数万年,数百万年;我灭了,便再不可能复燃。”
那夜我头次喝得那么多。吐得一塌糊涂,晕得一塌糊涂。后来糊里糊涂地就不常见地发起了酒疯。最后究竟是如何睡过去的,我也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