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站在黑暗中的那个女人很温和地说道，“我没有存心吓唬谁的意思。”
音调稍稍提高，冲着屋里的某人招呼道，“胖子！你走廊上的路灯不亮为什么不赶紧叫工人修好？黑麻麻的怪吓人的。”
这女人看样子是胖子老板的熟人？听这语气，她好像没有发现办公室正在发生的总经理被劫持事件？她只是摸黑走过；路过抱怨一下路灯为什么坏了没人维修？
这样的话，那就更应该将她挡在门外。
没必要让她瞧见办公室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她若看见了什么，舅舅又得多抓甚至多杀一个无辜的路人。那又何必呢？
于是小明迅捷无比地果断向前跨出一大步，踊身迎上，在第一时间阻挡住对方试图闯入的企图，同时也尽可能用身体遮蔽对方的视线。
黑暗之中幽灵似的那个女子，见到张小明迎面撞了过来，不退反进，就那么面对面地跟他撞进了他的怀中。
小明虽然年纪不大，身体却已经发育得很好。在山区艰苦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18岁已经拥有了宽大的骨骼和饱满的肌肉，只不过这个年纪的肌肉暂时还不算十分坚实。虽然如此，站在一个苗条纤弱的女子面前，张小明依然显得像是一个魁梧强壮的男子汉。
身份不明的女子的脸部微微侧过，鼻尖险些撞上张小明的下颌。只差那么一点儿，从极其接近的微小间距上擦面而过。
“啊哟！”女子慌里慌张地娇呼一声，在那一瞬间相当敏捷地改变了相撞的角度。
本该是迎面扑入他的怀中，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变线，最终撞在小明胸前的，本该是丰饶饱满的那一片温软之物，结果却变成了她的手肘。
“咦？”
“哦？”
相撞的两个人在同一时间发出低声的感叹音。
张小明“咦”了一声，他觉得刚才好像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对方的手肘不偏不倚地“误撞”了他胸前正中的膻中穴。
当然这并不是所谓的什么葵花点穴手，膻中其实是人类胸腔横膈膜所在的位置，这不但是人类躯体中轴线的重心所在，同时还与吸气吐气的动作息息相关，因此成为人类的躯体在运动中保持平衡的一个中心区域。打过架或者跟真正的师傅认真学过打架的人都知道这样一件事情：武侠小说里上打雪花盖顶下打枯藤盘根什么的，全都是明清时代的茶馆说书人按照戏剧噱头瞎吹出来的花哨桥段，纯特么的扯鸟淡。后世写武侠的作者们多是文人，一律抄袭，结果就把武者之间原本是干净利落的决斗场景刻画成了多达数百回合的舞蹈表演。在那些搞笑式的娱乐招式当中，就只有“黑虎掏心”货真价实。平直而快捷的当胸一击，并不会轻易打死对手，却可以令对手在接下来的一点五秒或两秒时间里失去平衡。当人体失衡的时候，本能反射要做的应对就是竭力去恢复这个平衡感。有点好像某些游戏里目标被重殴之后出现的短暂强直时间。这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这一瞬间里，他的意识无法控制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处于一个志在恢复平衡感的本能反射CD时间之中，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里任你宰割，无法做出回击或躲闪姿态。
在徒手格斗中克敌制胜并不是件特别困难的事情，只要你的反映够快，只要你足够敏捷，只要你的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快速把握得住那宝贵的一瞬间强直时间，你就是格斗大师。
那个女人……她真的是手忙脚乱之间以手肘无意“误撞”到了小明的膻中区吗？小明并不相信这是偶然。可是这一刻他也没那闲暇去查问这个细节。
小明的惊诧并不是针对这女人用伪装的慌乱巧妙掩饰了她偷偷发出的精致小巧一击。小明惊诧的是：自己的膻中区明确遭受了快速而有力的一记偷袭！可是！他却并没有因此失去平衡感。
今晚上发生了好几桩奇怪的事情。但所有的的怪事儿加在一起也不比这一桩更叫人惊讶。为什么呢？是我的身体在不知觉间发生了什么改变吗？就因为早些时候姐姐伸手相握引导着我学会了对于某种节律的灵敏把握吗？这怎么可能呢？这完全破坏了物理的法则。这是没道理的。即便高飞当着小明的面虐杀洪远智，也不会让小明觉得更惊讶，因为小明可以理解复仇是怎么回事儿，仇恨和凶杀并不违背地球世界的最基本物理法则。
违背或者破坏了根本法则的事情才是最叫人震惊。确实是震惊！没错！这已经不仅仅是寻常程度的那种惊讶！
当小明心中发生如此剧震的时候，那个女人也发出了一声带有一点吃惊意味的感叹音。
与小明那一声“咦”有所不同，神秘女子嘴里漏出来好像“哦”这样一个叹词，表示她对此早有期待，她没有一招击倒对手似乎只是略觉意外，并不像小明的心中那么震惊。这是不是就是说？她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她只是一时没想到张小明身上也能出现这种不科学的怪事儿？
除了这小小的意外，她那“哦”的一声叹词之中貌似还混合着更多更复杂的情绪。那是些怎样的情绪呢？对了！惊喜！那个情绪分明就是惊喜！她的声音里除了吃惊明显还流露出不胜喜悦的情绪，这种喜悦的成分甚至于多过了意外和吃惊。
然后小明就觉得困惑了！
怎么能不困惑呢？
高飞刚刚绑架了一名伪装成商人模样的敌人，据说出身于所谓拉普拉塔巡游者佣兵团伙的退役老兵，貌似正打算要向此人做些逼供，随后，是不是要虐杀此人就说不清楚了。高飞是小明的舅舅！洪胖子作为待宰的猎物也大大方方地从侧面辅助证实了这一点。那么小明所站的阵营当然就在舅舅这一边，那么小明跟洪胖子以及徐洪记乃至于整个徐氏集团，应该是敌对的关系。
从门外试图闯入却被小明所阻挡的那个女人，很明显是洪胖子的同伙，那么她跟小明也就是阵营敌对的关系。
既然是敌对关系！老资身怀异能类似于金钟罩铁布衫什么的，老资膻中区无视你丫的物理偷袭打击，你丫的惊喜个屁啊？！你应该慌张或者恼怒才对吧？
可是这个女人分明就是惊喜了！
那一句听起来像是“哦”的感叹词，发生的时间就是在撞击同时的那一瞬间，那就只能是本能反射。人类的理性思维，即所谓的脑筋一转，诡计多端什么的，按理说都会慢半拍才能发生。能在第一时间做出的反映，肯定是本能直觉。
那是发自于本能直觉的惊喜吗？真是很奇怪啊！可是，为什么呢？
这个细节耐人寻味。
只不过小明这时候知道自己来不及迅速做出一个正确的判断来。已知的条件实在太少，只能暂时陷于困惑之中。
那么……
他在这一刻脑子飞快转动起来，分析和研判这些微妙细节并不是出于闲得无聊，而是为了恰如其分地掌握好自己出手的分寸。高飞既然是连环杀手，那肯定是不能被人抓住的，最好连目击都不要被人目击到。那么，小明肯定得帮衬舅舅，今晚上肯定难免跟徐洪记的人大打出手。出手的尺度呢？先前因为发怒，手上无意间多给了一分力，就把帮厨小子揍得过火了些。所以必须在事前及早预设好自我约束的尺度。
他甄别敌友关系的目的只有一个：不愿意轻率打伤了不该被打伤的某些无辜对象。
譬如眼前的这个女人。
其实这个女人无礼在先，是她装腔作势矫情装傻欺骗小明在先，结果却在投怀送抱的假动作掩护之下，使出了精致小巧的一击肘撞。
这是毫无争议的敌人，小明完全可以放开手脚辣手摧花，无所顾忌地报复这个臭婆娘，打死活该。谁叫她先出阴招来着。这时候他已经不再担心重度人身伤害或会导致坐牢的问题了。舅舅是妈妈的亲弟弟啊！舅舅如果不能脱身，小明哪里还敢自私自利跑去顾忌法律什么的问题。
舅舅倘若能够安然脱身，那么，小明就有更充足的借口可以放手痛揍他的对手。因为舅舅一旦飘然逸去，这个总经理办公室就变成了连环杀手逃逸之后剩下的几名受害者奋力自救并且像刺猬一样拼死自卫的现场。
警匪片里的警官闯入民宅之前按例都需要首先明示本人的警官身份。这个办事流程果然是十分有道理的。没有明示身份就实施暴力闯入动作的话，遭致室内的自卫者全力回击，打死了绝对算他（她）活该背时！地球人都知道刚刚被绑匪胁迫过的幸存者，心中必然惶恐紧张，势在必然地处于一个刺猬全身的尖刺竖起见谁扎谁，那样的一种歇斯底里状态。
所以无论高飞逃走成功还是失败，小明都要下重手痛殴一切闯入者。除非……除非闯进来的对象是友非敌。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个女人为什么会惊喜？在弄清楚这个问题之前，感觉有点不大好意思痛下毒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