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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伊始

接近年尾村子里越来越热闹了,外出务工的亲戚陆续都回了家,给村里的小孩带了好吃的糖果和各式各样的玩具。高嬛的几个发小也回来了,个个精神抖擞凯旋归来的样子,这村里到她这个年龄还在上学的女孩子着实没两三个。老家不比城里,没什么娱乐设施,一时间几乎每天都扎堆打牌搓麻将,父亲每天都会出去打几把牌,回来赢的零钱就一并塞到高嬛的围裙里。

这几夜父亲整晚地咳嗽,几乎睡不了几个小时。高嬛端开水过去的时候,听见父亲在跟母亲讲话。“这辈子算是我亏待你了,孩子也这么大了,你对自己好点。”父亲咳了两声,并没有听到母亲说话,“把嬛嬛的外公外婆接过来这边生活吧,他们那边老房子约摸着也不能住人了,我走了就让他们在这边养老吧……”高嬛再也听不下去,回到自己屋里关了门,趴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死死地压进枕头里,好一会儿才躺平了身子睡着了,隐约又听见风铃的声音。

好几天没有叶资繁的踪影,再一次接到他的电话却是在夜里。“有个叫李溯回的找你,你来桥上吧。”高嬛愣了好大半天才反应过来,以前跟李溯回大概说过自己家在哪,就在村里一座小桥的上面,想来是他找到叶资繁家里去了。不过这段时间每天悠闲地过日子,都快忘记自己的生命里还存在这么个人了。

高嬛没打手电筒就走出去了,这段路小时候上学放学天天走,那个时候是烂泥巴,现在是水泥路,今夜月半还是很好走的。远远的看到那边一个火星忽明忽暗在闪动,然后一个瘦高的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高嬛面前。李溯回掐掉剩下的半截烟,把高嬛拥在怀里。

“嬛嬛,冷不冷?”高嬛没有说话。

“以前是我太自私,但是现实太现实,我也无能为力。”李溯回顿了顿,“嬛嬛你不要讨厌我好吗?”高嬛想挣脱开来,却被抱得更紧,李溯回几乎是把她勒在自己怀里。“以后我不会缠着你,这次只是临走前再来见你一面。”说完这句话李溯回的手一下子松开。

高嬛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往外淌,有谁知道她心里多委屈。这段感情她一直处于被动,她沉溺于这种感觉,但是在失去的时候,她不想自己是被失去的,知道坚持不下去了,她主动开了口,可说到底,她还是依赖这个男人,还是怀恋在一起时的美好。他李溯回是个好男人,我高嬛也不是个坏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再一起了呢?为什么忽然之间两人就走到了尽头?

直到叶资繁把高嬛从地上拎起来,高嬛才渐渐缓过气来,也看清了身旁的两个男人。

“溯回,你去看看我爸爸吧。”高嬛说完转身走了,李溯回顿了半秒,跟上去了。叶资繁看着两人渐渐模糊的背影,在桥上站了好久,才离去。

到了家,外婆给李溯回煮了碗馄饨,外公只管盘查户口。高嬛只说李溯回是自己的同学,便坐在一旁打开电脑玩游戏,确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歪着脑袋听他们在聊什么。父亲在床上垫了靠枕坐着,有些口齿不清地在说着同学情谊多么的珍贵,以前自己的高中同学只要还在联系的逢年过节还得打电话问候云云。末了母亲单独清理出一个房间铺了床铺招呼李溯回去休息,大家都回了卧室,房子里难得的闹热一下子又安静下来。高嬛来到窗前,今夜窗外一片漆黑,也没有铃声传来,心里的烦闷就像这黑暗一样狠狠地挤压着自己。

第二天一早送李溯回去车站,路上李溯回一直在说话。“嬛嬛,你的家庭很和睦很温馨,真羡慕你,不像我家,爸妈从小就吵架还离过一次婚,后来又复婚。我一直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家,想要用心去维护,以前是我冷落了你,也怪自己不够珍惜。没办法,生活就是这样。”到最后李溯回长长地叹了口气,让高嬛觉得特别的虚伪。就算自己不是生活中的强者,终究也没理由埋怨生活吧?自己不去经营生活,生活又怎么会在平凡的日子里开花结果绽放魅力呢?想到最后高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除夕夜,吃了团圆饭,一家人围着看春晚的时候,外面已是烟花漫天,一个个惊艳地绽放,瞬间又黯淡了光色,一时间其它地方又炸开了另外一朵,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父亲闻不得烟味,今年没有买烟花,高嬛便跑出门向着烟花绽放最多的地方走去。就在那座小桥上,很多小孩子拿了各种烟花鞭炮在点燃,鞭炮声与嬉笑声让高嬛微微动容,过年了,这是个喜庆的日子,时间在流逝,烟花在湮灭,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就在高嬛看得出了神的时候,叶娇荣拉了拉她的衣角,把一个玩偶递到她面前。“哥哥说是你的。“高嬛只觉得有点熟悉,脑子转了两秒钟才想起,这是第一次见到叶资繁在楼下偷菜时用来砸他的那个玩偶,搞不懂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娇荣,喜欢吗?送你了。你哥哥呢?”高嬛直接把玩偶塞进小女孩衣服的帽子里,

“哥哥去陪外公外婆过年了,没在家,以前每年哥哥都陪我过还给我零花钱,今年不开心。”叶娇荣难以掩饰小女孩的失落,想来叶资繁是很疼爱他的这个妹妹的。

“哥哥坏,姐姐陪你玩好不好?”高嬛抱起叶娇荣转了好几圈,小女孩终于被逗乐了。桥上的一群小孩就跟着高嬛拿着烟花从这头跑到那头,直到深夜,高嬛才把他们一个个送回了家。

初一那天,高嬛早早地就醒了,床头是一件冬日里的新衣服,想来应该是母亲为她准备的。这边的习俗就是大年初一要穿新衣服,代表新年伊始,什么都从新开始。高嬛难得把自己梳妆打扮了一下,画了淡妆,便下楼帮着母亲一起煮汤圆。吃了早饭,陪着父亲又溜达到了叶家,大舅招呼父亲过去跟几个亲戚打牌,叶娇荣便拉了高嬛上楼去看自己的奖状。趁着小家伙下楼去拿糖果的时候,高嬛走进了那个窗前挂满风铃的房间。简单整洁,柜子旁边一把落了尘的玩具枪,还有一套哑铃。床头柜上摆着他小时候的照片,照片里的小男孩又黑又瘦,想来叶资繁如今这么壮居然是后天锻炼出来的。高嬛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围脖叠好,整齐地放在床角。这是一条大红色的围脖,年前就织好了,一直没碰见叶资繁,没想到是回老家去了,就当作给他的新年礼物吧。然后拉过叶娇荣两个女孩扮鬼脸自拍再给叶资繁发过去,并附上一条信息,“再不回来,你妹就是我的了。”

初一叶资繁祭了祖坟回来便看见高嬛发的照片和信息,拿在手里看了良久,突然就觉得自己是真想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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