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曦,纵使黄泉碧落,我也定会寻到你…"
云念漓只觉自己身在一片混沌之中,灵台一片模糊,而恍惚间耳畔响起的一道朗润的男声,带着痛心的意味,瞬时间扯回了她的三魂七魄。
是谁,在说话?
掀起有些沉重的眼睑,便立时觉有刺目的光线直直落入眼中,刺得瞳孔生疼。被晃得睁不开眼,云念漓只得抬手半遮了眸,许久才敢自指缝中一点点将光线收入眼中。待到终于适应,眼前竟是变作了另一番天地。
近在身前的一袭山水,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新鲜。草木翠绿沾着露珠,片片叶上都是泛着柔光,雅致的小花也似珠玉雕篆,流光溢彩朵朵皆不可方物。
云念漓见着眼前的如画山水,微滞了呼吸,神色有些怔忡。她看着足下那条银带子般模样的小溪向身侧蜿蜒瞧不到尽头,忽闪着素色小衣的蝶蜂在琳琅花丛间时隐时现。这一影一幕,都是这般熟悉,似是曾经都被刻入过骨髓一般,嗅到此处的几口空气,心神已是如许激荡。
"这处地界,好生眼熟。"云念漓喃喃,伸手接过自眼前掠过的一只碧色蜻蜓,心中突是没由来的升起一丝亲切感,"连你这小东西,也同曾经见过一般。"
那蜻蜓扑楞了几下翅膀,似是在附和方才的那句话,继而却又突是一阵俯冲,登时消失在繁茂的草丛中。云念漓见着那小小的碧影消失无踪,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下意识地便是低头去找。
却哪知这不过一个低头的功夫,天色竟是突然暗了下来,云念漓直觉不对,忙是复又将头抬起。果真如她所料,只见天际似是被谁划开了一道大口子,弯月状的裂口中带着暗红,忽暗忽明的闪电闪烁其中,分外可怖。
亦是在一眨眼的功夫,大大小小的玄石已自裂口中争相滚出,伴着大得似倾盆一般的雨,不留情面地砸在眼前这如一幅未来得及收的水墨画一般的山水上。脚下的大地也是顺势崩裂,蜿蜒似龙蛇的巨缝卷挟了一地泛光的草木,伴随着疾快集聚成流的雨水和自地底冒出的岩浆,刹那间将山涧洗劫得一干二净。
云念漓分明望着眼前地界刹那间覆灭,一颗心忽是揪得生疼。眼前满目流光中未见丝毫人影,可她却分明听见有许多声音在火光水声中声嘶力竭的叫喊,那些声音在一片绝望中渐渐喑哑,继而湮灭在一派末日之景中。而那只碧色的蜻蜓,在草丛中挣扎了片刻,竟也是在刹那间化作了飞灰,那飞灰连飘散的资格都没有,便已尽是被零落了满地。
"不,不能这样。"云念漓直了眸光,望着眼前的满目疮痍,只觉心中悲切难抑,一时间竟难受得想仰天长啸。然而忽又察觉这情绪来的毫无根据,不由心中纳闷,待到情绪稍稍缓和,心口处却是一阵阵抽的疼。这疼痛直叫她眼前一阵发黑,左胸处如同被撕裂一般,低头去探看,见到眼前景象却是忽又忍不住浑身一颤,汗毛陡然立了起来。
只见她的左胸口处,一个触目的血洞赫然躺着血,而原是应该躺在里面扑腾跳着的物什早已失了踪迹,只余几根翠色带刺的藤蔓缠绕其间,却皆是碧色染血,分外骇人。
云念漓只觉鼻尖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额前亦全是冷汗。身子一阵阵的发虚,霎时重心不稳便栽在了地上。眼前的土地一寸寸地瓦解崩裂,她却是动弹不得,任由着身体塌陷在地面上逐渐蜿蜒的巨缝中,而后,意识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好生不吉利的梦······
"主子!主子!"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嘈杂的喧嚷又挤进了脑子。云念漓只觉神识涣散,闻声上下眼皮艰难挣扎了一阵,却只是闲闲翻了个身,继续去同那周公闲谈。
"主子!主子!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要去跟谷主问安了!"那声音的主人见着床上那睡得正酣的身影动静全无,不由拔高了声调,喊的是一声高过一声。
床上的云念漓耳膜被刺的生疼,不由拧紧了眉,却仍就是不情愿睁开眼。云荼搔搔脑袋,暗道今日主子怎的还不醒,作势便就要再喊。
谁不知道在这寨中云荼云姑娘嗓门是最大的,平日里被她近处喊上一声,少说也要耳鸣半日。今日被喊上这么多声,这耳朵,岂不是就要保不住了?
云念漓暗暗思索至此,忙是从榻上一下坐起,却是幅度太大牵扯到了腰间,引了一记钝痛。"嘶----"不由吸了一口冷气。
"主子,你可算是醒了!"云荼见云念漓终于坐起,忙是欢喜的就要去搀她。云念漓却是先一步错开了她的手,将身子倚到了塌边的雕花围挡上,支着腰睨了云荼一眼,淡淡开口道:"茶丫头,就没有人告诉过你,一个姑娘家嗓门太大,是会嫁不出去的吗?"
"这倒没有。"云荼笑得实诚,两排大白牙明晃晃地晃进了云念漓的眼,"不过,说了多少遍了,是云荼,不是云茶!主子你读的书真是白读了!"
云荼语落,云念漓缓缓放下方才捂住耳朵的手,满目凄怨。若是说茶丫头前半句还算是娇俏可人的大方少女,那这下半句话倒又真是不负了河畔母狮的名号。
“这回,我又是躺了多久?”云念漓打了个哈欠,抬手抚上了太阳穴,只觉头疼异常。
“这回算是最久了的,足足躺了五日。”云荼手脚利索地递过素白的长衫,颇是轻声的答了一句。
“云梵那老头这回真是下了狠手,笙箫崖就是爬上去也要爬个两日,这回他就愣是把我给从上面扔了下来,摆明了就是欺负我轻功不行,再说这下头一片白茫茫的,我下去的时候想够着什么停一停都难,想借力使力上来简直是做梦。”云念漓腾出手接过衣物,腰上的伤却是令她远山眉都拧作了一团,心中自是越发怨念,“茶丫头,这次,我的内伤一定很是严重,命都要少掉半截,不说了,让我再歇会。”说着身子就是慢慢低了下去。
“不成,不成。谷主还等着呢,他说你今天就会醒,还说你命大死不了,就一点皮外伤不碍事的,主子你快起来啊。”云荼一急,嗓门自是大了起来,云念漓头还没搁到枕上,就又觉头痛异常,忙是急急起来,无力道:“好,我起。”
由云荼服侍着起了榻,云念漓拖着病体换好了衣,站在落地的檀木镜前。望着镜中人远山眉如黛,容色清清冷冷,却是如美玉雕琢般分外耐看,云念漓眸色有些怔忡,任由满头的青丝如瀑摇曳于腰间,心却叹竟是这般,她那颇为雌雄难辨的容颜才能真正归作一个女子。
云荼明白她心中有郁,眸中亦有慨叹,缓步端来一座梨木凳子,轻声同她道:“主子,你坐下,该束发了。”
“嗯。”云念漓勾唇一笑,就着凳子坐下,看着镜中云崖娴熟地将她的发挽作一髻,再缠上镶着和田玉的发带,手起手落,眼前镜中人俨然已变作一个面似冠玉的少年郎。
“手艺倒是又有进步。”云念漓潇洒地将发带拨至脑后,起身时却是又吸了一口凉气,许久才说话,“茶丫头,把药给我,每次都不给我上药,我这一身的伤痕就是被你这样养出来的。”
“主子,谷主说了,浮生谷的少谷主需得好好历练,小伤小痛是不用上药的。”
“少谷主也是人啊。”
“我知道。”
“那把药给我。”
“不成。”
“为什么?”
“谷主说了,你··”
······
“好,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