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听得空中声声鹤鸣,两人望去,只见船头不知何时落了十数只仙鹤,那凤三人和一众女子正跨在鹤背之上,那仙鹤双翅扑楞几下,忽地飞起,围着两人头顶来回盘旋着。
紫衣男子骑鹤绕飞在两人头上方,沉声道:“夜某再问一次,两位可愿捐弃前嫌,化干戈为玉帛?”
王青麟愤慨地哼了一声,扭过脸去,却是不加理会。
燕馗脸色苍白,声若游丝,边咳边道:“王兄弟,你不要管我,跟他们走吧!”
王青麟大声道:“燕大哥,你看我是那扔下朋友不顾的人么?要活大家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紫衣男子双手一摊,一脸无奈道:“好!两位果然有古人之风,淹死不易节,夜某好话说尽,可惜是无人领情哪,夜某只能爱莫能助了!后会有期!希望两位好运!”
王青麟咬牙道:“王某若蒙上天不弃,脱离险地,他日必到贵府请教阁下本领!”
紫衣男子哑然失笑道:“好!好!那我便等你来!”,只见他拍拍身下大鹤,那仙鹤一声长鸣,振翅冲上云霄,那身影渐渐变成个小黑点,然后不见。
王青麟扶着燕馗的后背,两人眼睁睁看着几人飞走,却是无可奈何,这时,他只觉腿上一凉,低头一看,那海水已没至小腿处,船身沉得只露出一个尖尖的头来。
接下来,那船便如漏了气的球一般,在水面上漾起了几个波纹后,便沉得没影了,两人眼看着水位渐渐漫过小腿,膝盖,腰间,转瞬间便到了脖颈之处了。
这下王青麟更加吃力,燕馗身负重伤,又抱着一柄大铁剑,在水中全靠他用手提携,才不至于沉了下去,王青麟初时想劝他扔了重剑,可见他将剑抱得紧紧的,知晓他把这剑看得重愈性命,便将这个念头收了回去。
可是时间一久,越到后来,越是吃力,几番折腾,两人都呛了不少水,看到王青麟几近精疲力尽,只是奋力地将自己往上托,燕馗忽然道:“好兄弟,你放下我,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都玩完,你自己省点气力,或有一线生机!”
王青麟一咬牙,从腰中抽出束腰长带,从燕馗从臂肩中绕过,又在背后绕了一圈,贴背拉紧,然后在自己腰间打了个死结,两人顿时被绑在一起,他道:“燕兄,今日你我同生共死,多余之话,就不要再说了!”
燕馗正要开口,两人只觉头顶一阵翅膀扑楞之声,抬头一看,不禁大愕,只见那陶十三娘端坐那鹤之上,不知何时悄然飞回,两人见到她,心头都顿生不祥不感,不知她去而复返,究竟意欲何为。
陶十三娘瞧着两人,冷笑道:“两位昨夜可是威风得很,不依不饶,非要置小女子于死地,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燕馗刚一开口,便是一阵剧烈咳嗽,只听他怒声道:“妖女,教你侥幸活命,安敢又回来放肆?”
陶十三娘哼哼几声,只见她双腿一夹鹤身,那仙鹤便越过两人头顶降了下来,离水面不过三五尺高,距离两人也不过丈许,瞧着两人不住冷笑,王青麟见她举止异常,不由心中寒意阵阵,叫道:“妖女,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陶十三娘恨声道:“淹死你们两个,岂不便宜了你们?”,只见她一舒手臂,扔下几枚圆溜溜的东西来,只听“蓬蓬”几声巨响,水面浪花四溅,硝烟弥漫,待得那烟雾散尽,只见海面上白乎乎地飘了一层鱼儿,大多被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十丈之内,海水尽红。
两人见她只是一通炸鱼,却未向两人身上投几枚炸雷,都有些不明所以然,不禁面面相觑,这时只听长空中传来凤无忌的声音:“十三娘,莫要再惹事了,还不快回来!”
陶十三娘听到召唤,一拍鹤背,那仙鹤双翅一振,如穿云箭般冲天而去,转瞬不见。
两人怔忡良久,忽然燕馗脸色一变,失声叫道:“不好,这妖女好生歹毒!我兄弟今日要丧命此处了!”
王青麟刚要开口询问,只见四下里波浪翻腾,起伏若煮,远处海面上数十道白线如虹,飞一般地向两人游来,那白线之中,隐隐竖着几道巨大的的尖鳍。
竟然是一群闻腥而来的鲨鱼.
无尽星空之中,紫衣男子和凤无忌还有那黄姓老者并驾齐驱,其余女子皆紧随其后,紫衣男子见凤无忌脸上神色郁郁寡欢,若有所思,心中不由疑惑:“凤兄,我见你这一路心神不宁,是有什么心事么?”
凤无忌被他一问,遂惊醒过来,点点头,神情中颇有点犹豫:“我是在想那人的来历!”
紫衣男子道:“你在惦记那个姓燕的么?依我看,不过是个三尸未斩的凡夫而已,值得你这般费神劳心么?”
凤无忌眉宇紧锁,摇头道:“夜兄你误会了,我说的是那个少年!模样好生熟悉,颇像我当年学道访仙时碰到的一位故人!”
他眼中精芒急闪,蓦地转过头,神情激动不已,对那老者道:“黄公,你有观相识人之能,可瞧出那少年来!”
那老者沉默片刻,方轻叹道:“煞气冲天,乃是魔星再现,却是古怪,不知为何此人轮回人世?若所遇者正,则一飞冲天,前途不可估限,若走了歧途,只怕又要掀起三界腥风血雨,此子将来,全看际遇如何!”
凤无忌神情凝重,缓缓道:“如此说来,那必是此人了,没想到他竟然偏离仙道,堕入轮回,转世为人了?”
龙夜天奇道:“能让你在乎的,到底是什么人物?夜某愿闻其详!”
凤无忌道:“那大约是三百年前的事了!那时我修行出了岔,一年内奇迹般地突破十二重楼,偏偏在玄关处难有寸进,在这关口一卡便是数年,进退两难,更可怕的是我感觉到自己的丹田和气海在日渐萎缩,修为迅速地下降,照此情形,三年内我若仍旧不能证成正果,下场只能是堕入轮回,数百年苦修付之流水!”
“急切之下,我如无头苍蝇般,在神州大地到处寻找机缘,有一日,不知听谁人说,朝歌一个月来连降豪雨,轩辕坟被雷电轰塌,露出一个上古洞府来,我也是病急乱投医,便想到那里去碰碰运气!”
“这个消息一出来,自不必说,有多少有心之人,待我赶到之时,那里早聚集了不下几百人,都是三山五岳的修行之人,眼见那洞门大开,大伙都围在外面,进去者却无几人,我上前一问才知,原来这洞门之处有一青石阶,上刻有乾坤八卦,那些根基太浅的,好一点的,一站上去,马上被阴风扫回洞外,甚至有些人,被劲风撕成碎片,当场陨命,这些人闯关失败,却又不想白跑一趟,无奈何,只能三三二二围在洞外,但在我之前,已有七人成功闯入洞中!”
龙夜天不由兴趣大动,问道:“原来凤兄当年竟然有此劫数,那后来又是如何?”
凤无忌的思绪不由飞回到昔日那场景之中,虽年日久远,却记忆犹新.
那围在洞府周边的诸人看到来了一个丰神俊秀的青年,都无声地向后退去,让出一条道来。
这青年正是远道而来的凤无忌,年青的相貌,也只是表相,凤无忌的真实年龄,其实他自己都不记得,如果以甲子而论,亦有数十之多了。
这些围观者形形色色,儒道僧尼,书生乞丐,凡是你能想到的身份,皆而有之,他们眼巴巴地盯着来人,却各怀心思,他们都是不能通过石门进入洞内而滞留在外面的那些失败者,进入洞府于他们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及,可也不愿就此灰溜溜地离去,于是便成日流连浪荡在这里。
这些人历经闯关失败,有的人固然愈挫愈勇,从失败中悟出一点道理来,于修行上不无裨益,,但更多人却是道心大乱,沮丧,失望,自叹艾怨和挫折感挥之不去,再也无法保持原先的中正平和,修行之途也由此断掉,脸上尽现颓败之色。
对每一个新来者,有的人则纯抱有看热闹的打酱油心态,但也有一些心理阴暗的人,暗暗盼着这个新来者也跟他一样倒霉,无论如何,已经几日没有人敢于尝试去闯那个洞府了,这个新来者还是引起众人极大的兴趣和关注,大伙的目光都紧紧锁住了他,一旁已经有人开出赌盘,吆喝众人下注,赌的便是凤无忌能否闯关成功,用时多久,整个洞府周边,已热闹地如同一个大集市。
凤无忌走到那块石阶前,抬头细细察看,只见那是一块青石板,约有一丈见方,青石板后便是通向洞府,那青石中央是一副八卦阴阳图案,四角各一只鲤鱼,张嘴摆尾,犹如仍水中游走一般生动逼真,乍一看去,也只是一块普通的供人行走的石板而已,何致于这么多人都过不了它?
无论如何,他今天也要试上一试,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两年,两年内如果不能再有突破,两年后的他,不过人世一枯骨而已!
凤无忌深吸一口气,轻轻踏上八卦图石,刚一落地,便觉一股大力涌来,犹如一堵无形大墙迎来撞了上来,身子不由一阵摇晃,他心中一惊,急振臂曲膝,气沉丹田,做了个千斤坠,双足牢牢钉在那石阶之上,只觉那推力一波一波,犹如海水怒潮,连绵不绝,他只能足面牢抓地上,根本不敢有迈步动作。
他和那股力量僵持片刻后,他忽地将身上力量一抽,那股力量便汹涌扑面而来,推得他蹬蹬蹬后退几步,一只腿退出那石阶来。
他这一退,周围的人便发出嘘唏之声,也不知是真的为他惋惜,或是其他,凤无忌脸色平静如初,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来,闭目思索起来,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缓缓抬起一只脚,复又站上了石阶。
他刚向前一步,那股暗蕴之力如期而至,轻而易举地将他掀翻送回,这下他早有准备,借势身子在空中翻了两上跟斗,轻飘飘落在地上,倒未显得有多狼狈。
再试,仍是如此,又试,仍是一进去便被扫出,周围的人见这青年屡战屡败,都失去了看兴,有人便出言讥讽道:“这位道友,还是坐下来省点力气吧!这洞府另有玄机,岂是多试几次就可以进得去的?”
凤无忌仍是淡定如初,并未加理会那人的嘲讽,片刻之后,他再一次将脚轻轻踏上石板,细细感受起来.
如他之前的判断一模一样,这只脚轻轻站上石阶,只是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托着他的足底,不让他脚落下,若非细细体察,这道力量因为微弱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但它确实一直无形无踪地存在着。
他足下微微用力,那股推力便似有感应一般,也在慢慢变大,但感觉下来,就像情侣之间撒娇式的推搡,并未有之前的乖张狂悖的力道凶猛。
他脚下力道猛地一加,那股力道犹如翻了脸一般,四面八方顿涌而至,霸道强横无比,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掀翻,他迅速收回脚来,心中顿时有了底,要闯过这道石阶的诀窍,全在“放空自身,不着毫力”这八个字。
大抵修行之人,所谓修习,便是从一个弱的境界突破晋化,强化力量,虽平日中修行也不少强调刚柔相济之道,但他们柔,却是用来依伏力量,完善力量,使力在柔的调济之下,达到巅峰之境,但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造化竟然如此之奇,闯过这道石门的关健便是完完全全的反其道而行之,当那股怪力来时,他们越是用力抗拒强行闯关,那推力便越大,最终被狠狠甩出。
几番被甩出后,便将一个人的自信打击得几近溃散,他会本能地认为自己之所以进不去,是自己道行不够,或无缘其中,而忽略了这其中暗蕴的玄机。
凤无忌之所以明白这个,缘由他之前抽身之时,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力一卸,那股推力将他推出后,并没有连续跟上,而是立即跟着消失。
这说明这股力量的大小与闯关之人的所使的力量大小有关,所谓,强横任他,自在由我,尔高我涨,尔消我无,不外如是。
现在明白了这个道理,是不是就可以随意进入这个洞府了。
不对!他突然感觉到,事情并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凤无忌默默思索片刻,俯下身子,摘下足边一朵枯萎的白色的花朵,那花朵历经怒放,花辫已失去了原来的鲜艳,变成枯黄色,止留有一片细细的绒毛在上面,他轻轻一吹,那绒毛便四散飘开来,但一飘到石阶的上方,便打着旋又落回来。
即使轻若一片绒毛,想要飘过这块石阶也是不可能的,一叶鸿毛尚且如此,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更遑论脱离藉力而为了,那只有完全净空,浑然无我,可到底怎么才能做到净空自己,不着毫力呢?
绒毛的飘扬,借力于风,没了风,它就飘不起来,风势便是它的起源和根!水无形无色,却能纵横奔流,缘起地势有高低之分,地便是它的起源与根,烈火燎原,席卷万里,又源起初时那不起眼的一个火星.
世上有无源之物么?他轻轻叹了口气,仰起头来,头顶一朵白云缓缓地飘过,他静静地看着那白云,一柱香,二柱香,仿佛老僧入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又再一次踏上那个石阶。。
这一刻,他心无旁骛,浑然忘却了自身,忘记了为什么自己辗转千里要来到这里,忘记了修行中遇到挫折带来的沮丧,也忘记了对死亡的恐惧,只是下意识地走了上去,他只觉得自己身处在云端,随着一朵朵巨大棉絮般的云彩漫步起舞,忽然回首审视自己时,却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原来不知何时,他竟然化形无有,丛丛白云,微风轻来,瞬息万般变幻,他已分不清哪朵云彩才是自己.
这一刻,他突然顿悟出了许多以前不明白的东西,那些修行中经常困扰自己的难题,竟然在此刻也得到了答案。。
“砰砰”几声轻微的响声,他竟然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泥丸宫突突作响,如煮沸了的水使劲地顶着锅盖,欲要冲溢出来,那早如灰烬般的丹田同时生出感应,迅速变热变烫,迅速胀大起来,突然泥丸宫嘣地一声,化作万千碎片,一股股热浪如洪水般迅速流向周身百骸,经脉在它的冲刷之下一步步拓宽开来,历尽千辛万苦,欲求而不得的机缘,竟然就此轻易获得。。
周围的人见他双目紧闭,额头汗珠涔涔而下,哪有看不明白他此时正在冲级玄关,个个不禁瞠目结舌,相觑无语.
天理何在!
这人简直就是老天爷派来专打别人脸的,别人在这里不是皮开肉绽,便是手断足折的,他毫发无损且不说,竟然还趁机又升了一个境界。
各种羡慕嫉妒恨之下,围观者们纷纷七嘴八舌起来,“上苍啊,公道何在啊!这是要羞杀我等么?真是岂有此理!”
“这是谁家弟子?看样子还年青得很哪!”
“人比人,气死人,这这这,还要别人活么?”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他的灵台却渐渐清明,再次睁开眼来时,双足已站在那八卦图的中央,却再也没感受到一丝一缕的阻碍力量,仿佛它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凤无忌心中感慨万端,他双拳紧握,这一刻,信心,力量,重新又回到他身边,不虚此行!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之全不费工夫!
洞府里有些什么东西,凤无忌已没有了兴趣,他身子一转,便要走出来,那股力量生怕他不进去般,忽地暗涌至前,前拉后推,蓦地将他卷入洞内。
洞外那些人却是见他站在石阶上,神色恬淡,脸上越来越是自信,显然已是胸有成竹,忽然,他身子一扭,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光,身形再现时,已然在石门之内。
他徐徐回过头来,向洞外围观的人微微躬身一礼,便消失在洞口.
洞外围观者不禁嘈杂起来,羡慕,嫉妒,咒骂的声音此起彼伏,但凤无忌已听不到这些声音,他很快被眼前的情形所吸引。。
龙夜天抚掌哈哈大笑,道:“妙!妙!妙极了!”。那十几位歌姬如痴如醉,看着凤无忌,眼神中尽是祟拜爱慕这色,纷纷驱鹤四下围了上来,依在凤无忌身畔,撒娇道:“主人,奴家还想听!后来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