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叶凌波箭头涂了什么东西,地上那人未待得他们动手,已然毒发身亡,王青麟见那人面色发乌,七窍俱渗出血来,不由暗暗心惊。
两人将尸体装入麻袋,自后门拖出,趁夜黑扔至五里外的一处乱葬岗,做完这事,两人早已累得一身大汗,返回路上,王青麟以为叶凌波会主动说些什么,没料到她一言不发,只顾低头疾行,王青麟终于忍不住问道,“叶姑娘!这些都是什么人?他们怎么会找到我家中?”
叶凌波忽地站住,冷冷道:“你是怪他们是我招来的么?那好,我现在立马走人,免得殃及池鱼,连累了你全家人!”
王青麟叹口气,摇头道:“事已至此,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来!若是你不想说,那就算了,我既然应了收留你,怎会半途变卦?这件事我还没放在心上!”
听到他这番话,叶凌波脸上颜色稍霁,复又面带惆怅,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轻声答道,“这些人都是我的同门,不过到了此际,估计大家也不再会顾忌什么师门之情了!若非他们各怀打算,觊觎我身上物事,都想来个独占私吞,不然,我的行踪早暴露在我那大对头眼中,否则依他的性子,怎还坐得住?”,说到这里时,她的声音中满是讥嘲。
“其实,他们都猜错了,那件物事,我并没有得到!”
两人边走边谈,“原来是这样,叶姑娘,我还有一事不明,怎生也想不明白,还望赐教,当时是乌云蔽月,伸手不见五指,你是如何得知那树上有人呢?”
叶凌波一笑,道:“你是拐着弯叫我夸你吗?你在漆黑中便能发现这树上还另有他人!这般目能夜视的本事,换了我就不成!”
王青麟摇头道:“那人虽带箭伤,但总归先我一步,适才我纵起之际,并未抓到那人,那时还以为让他逃掉,心中不免惶急,哪能注意到树上情况呢?只是忽地那人便从我头顶跌了下来,我这才抓住他的脚的,那时我便感觉不对,好端端地这人怎么会跌了下来!”
叶凌波睁大妙目,好奇地看着他:“哦!”
王青麟一笑:“只是当时情急,未能想通这个关节,后来我忽然想到,必是树上早匿有人,突见我和这人没头没脑地闯上来,怕暴露自己踪迹,趁那人跃起之际,居高临下暗中出手将他击落!”
叶凌波恍然大悟,向他竖起大拇指,笑道:“原来如此,那我更是小瞧了你,王公子,好生厉害啊,没想到你心思这般缜密,小女子万分佩服,我侥幸发现那人,却是你与那人在树中乱斗之时,我突然看到地上映出个铜钱状的影子,抬头一看,却是从树中映出一道白光来,估计是玉佩之类物事,那时我便猜想树上匿有人!”
“王公子,厉害厉害!”
“叶姑娘,佩服佩服!”
两人相互吹捧完,看着对方,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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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衙的殓房中,李别驾看着自己儿子冷冰冰的尸体,身子一阵摇晃,一下便倒了下去,旁边的刘师爷急忙一把扶住他,急掐人中,直把那唇上掐出血来,李别驾才悠悠醒来,他睁眼见到儿子,不由大恸,伏地痛哭,一旁的知府见状,亦感恻然,劝慰道:“李大人节哀!还请保重身体!”
“本府已命众衙役满城张贴悬赏文告,城门四处严察进出,抽调一干精明能干的捕头全城展开地毯式搜索,任那凶徒奸滑似鬼,不日便可原形尽现大白人前,难逃杀头之劫!”
李别驾一行清泪潸然而下,他哽咽道:“全劳府尊大人费心了!小人感激不尽!”
那知府叹声道:“你我同僚,何须如此客气?”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怒喝声,“大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进州衙,不怕王法么?”,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砰”地一声,停尸房门大开,几名白衣人赫然出现在知府和李别驾等人面前。
知府身旁旁随见状,哗啦一声,抽出腰间佩刀,喝道:“大胆!知府大人在这里,尔等竟然敢如此放肆!”
那其中一名白衣人嘿嘿一声低笑,身形一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人已窜至那旁随面前,右手一探,将那旁随的脖子一把捏住,只见他微一用力,那名旁面色通红,白眼便翻了起来。
那知府和李别驾等人见这伙不速之客这般凶横,俱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首的白衣人眉头皱了一下,淡淡道:“紫竹,你过去看一下!”
一名年轻的白衣人走过去,拔开李昆衣服,仔细一看那致命之处,转过头来叫道:“师兄!没错,这伤口确实是师妹的春水剑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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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龙城外一座荒废的破庙中,那几名白衣人围着篝火团团而座。。
中间那名头换道髻,三十许出头的那名青年男子,正是他们的大师兄青松子,他嘴对着手中的葫芦小小抿了一口,白晰的脸上顿时升起一朵淡淡的红云,然后一言不发地直直盯着那跳突不定的火舌,望地出了神。
旁边几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其中一名长相粗豪的道士见众人一片缄默,他看了一下青松子脸色,小声道:“大师兄?”
青松子向他微微一颔首,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又陷入沉默之中。
那道士看着他的眼色,小心翼翼地说:“十二十九师弟这会还没有讯息,小弟觉得我们在这里守下去不是办法,说不定就是白云和那臭丫头合谋害了红枫师弟,取了那蛇丹后压根没留在这城里,这会不知道早跑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
青松子闻言脸色有点阴沉,他举起葫芦仰头喝了一大口,却仍是不置可否,那道士一见他神情不善,忙改口道:“小弟我只是瞎猜而已,师兄既然认为他们还在城中!那想必是差不了的!”,便悻悻住口不语。
庙内一片死寂,那道士无聊之下拼命地往火堆里面添柴,过得一会,便又按捺不住说话的欲望,又如个八哥喋喋不休起来:“大师兄明察秋毫,一眼视破他们声东击西的鬼蜮伎俩,我等众师兄弟在大师兄带领下,此番中原之行,绝然不会空手而归!”
“不过,这越龙城如此之大,人口众多,单凭我师兄弟等人,在茫茫人海中找出这两个叛徒来,未免力有不逮,只是这样没日没夜地找下去,大家伙着实有点挺不住了!”
那男子青松子冷冷看了那饶舌的道士一眼,那道士一见他那如钢刀般眼神。身子一冷,马上知趣地闭上了嘴,然后胸膛一挺,眼观鼻,鼻观心,凝神调息,心中默默诵读《上清经》,只见他神情肃然,目光空洞,口中念念有词,宛然一副得道之士的样子。
青松子一扫众人,沉声道:“这几日里连日寻找奔波,我知道大家都劳累不堪,可是这么一个光大我魔焰岛的绝佳机会,我怎么能轻言放弃呢?”
“阴蛇阳丹,千年难逢!若取了它,辅以芝草药石,且不说炼就的极品精丹,哼,便是那残余下的药渣,也是让你等师兄弟有受用不穷的好处!”
“他们两人便是藏地再隐密,难道我青松子便奈何不得他们么?”
众人这几日来奔波不停,早已是精疲力尽,一听青松子此言,俱精神大振,适才那犹如老僧入定诵经的那名道士亦是瞪大了眼,急急问道:“大师兄,你果然有办法?”
“此物不世出,出世便杀人!白云啊,我念在同门一场,原本期许你自己肯幡然悔悟,自己回来请罪,这师兄弟便还有得做!可你这般贪心不足,置师门大业和兄弟情义不顾!可莫怪我这作师兄的不讲情面了!”
只见他从腰间取出一个葫芦,众人见状,好奇更甚,纷纷问道:“师兄,这是什么宝物?”
青松子看着众人,微笑道:“三年前,我在昆仑山修炼,在一处山脚下碰到此物!”
“我闭关三月,本欲以太上法咒召唤附近的山魅树精为我供奉些许玉露灵芝食用,可我三道法令发出,却迟迟不见回应,我便心生好奇,若以常理,这些浊物精怪知我召唤,应早早现身才是!这般抗命不从!可当真是胆子不小!”
“我于附近山中一走,便觉此处煞气冲天,无怪乎等闲山魅树精不敢前来,我正在寻那煞气源出之时,只听得山脚处传来歌声,却是有人在唱那回魂歌!”
那长相粗豪的道士听了急插嘴道:“呵呵,招魂歌,小弟平时也会唱上几句!”,还未得及将歌哼出口,便觉得四下里一道道眼光便如利剑般在他身上齐齐招呼,慌忙一下捂住了嘴。
“我过去一看,却是个穿着破破烂烂,二十岁左右个年青人,拿着一把破破烂烂的剑,在那里边走边悲哀的唱歌!”
“他见到我,开口便问,你有没有见到我姐姐?”
众人一听,均觉好笑,但青松脸上却甫无笑意,一脸越发严肃起来,他接着道:“我初听他言语颠三倒四,也是莫名异常,便以为这是个呆子,我便道,此处荒凉,人迹罕至,若是你家姐来过,早也走了,你该当到他处寻寻看!”
“他闻言便流下泪来,道他困在此处已千年,始终是难以走出这昆仑山脉!”
“我闻言暗暗心惊,冷眼细看,这人竟然没有影子,我随即悟到,原来这物并非人类,而是一魂魄所化!”
众人闻言,齐齐瞪大了眼,均料不到他所遇竟然这般离奇,只听那青松子道:“无怪乎此处煞气这般大,原来全是因此物而起,一个精魄能千年荡游人间,不入轮回道,竟然没有魂飞魄散,嘿嘿!那生前该是何等英烈奋毅的人物才能如此?”
“他说他姐姐名字叫做荌,那么他的名字便是唤作政了!嗟乎棣萼,情长至斯,无怪乎此人英魄历经千年不泯不灭,浩气长存,原来却是有这一桩放不下的心事!”
众人齐齐惊呼:“聂政?”
青松微笑道:“他正是那轵深井里的千古豪侠聂政!”,说罢,将那葫芦盖子一拔,置于地上,只见一道青烟自葫芦内冉冉飘出,落于众人面前,经久不散,渐渐幻化成一个人形,只是那人影处于袅袅烟中,左右顾盼打量着众人,他的面目隐于烟中,众人瞧着却不甚清晰。
只听青松笑道:“朋友,别来无恙,这三年可过得好?”
这时便从青烟中伸出个人头来,那人定睛瞧见青松子,咬牙切齿道:“你这厮诳我,道是助我出昆仑,却把我关在这形同监牢的小小葫芦之中,三年不见天日,这番我定然饶你不得,来来来!我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青松哈哈一声,道:“朋友的厉害某早已见识,想当初某与聂兄于昆仑大战三天三夜,当真是风云色变,山崩木析,青松子万万不敢再与朋友交手!此番请君,却是小弟遇到一件为难之事,有所求于君耳!”
那人形一声冷笑:“这慷慨许以然诺,而背亲赴死之事,诚世间愚不可及之最也!政深受其害,至使骨肉分离,永世不见,某悔不当初尚犹未及,今番怎么又会答应你?”
青松子满带笑意道:“朋友,我这葫芦内洞天福地,内藏锦绣,比起你在那昆仑山苦寒之地所居如何?”
那烟中人哼道:“确实强上百倍,不过这休想说得动我!某已立誓,永世不为人役为刀剑!”
那粗豪道士在一旁听着,喝斥道:“你一孤魂游鬼,我师兄将你从昆仑带出,不知感念,这般推脱,当真不识好歹!”
那烟中人闻言,双目圆瞪,怒气勃发,那团青烟突地大炽,四下剧烈翻滚不休,人已渐隐于烟中,其中风雷咆哮声大作,青松一见,急道:“聂兄息怒!门下年少无知!莫与他一般见识!”
那团烟雾忽地向那饶舌道士扑出,那道士见状大惊,连忙弹跳开来,一下拔出背上宝剑,挡在胸前,眼见万千剑影从烟中刺来,剑剑刺向已身要害,他提剑抵得两下,便被那团浓烟裹在其中,众人只听得他在烟中惊呼连连,还有嗖嗖不绝于耳的骤雨般急促的剑气破空之声,只见一块块布块和缕缕毛发自那烟中掉出,飘落了一地。
那烟雾倏然一旁散开,众人只见那饶舌道士呆呆地站立当场,脸色铁青,兀在那里不住颤抖,全身上下已是光溜溜地不着一丝,端是滑稽异常。
那人形于烟中冷冷道:“不是看你师兄面子,这番就结果了你!”
青松双手拍掌笑道:“门下没规矩,聂兄替我教训了他一番!省得我费心了!我还要感谢聂兄才是!”
他话锋一转,笑道:“聂兄居于我这乾坤葫芦数载,料是有碰见过瑶姬姑娘了!”
那青烟忽地杀气全敛,低头久久不语,脸上略有羞涩之意,青松子见状哈哈大笑道:“自古英雄配美人,聂兄这般英雄人物,为瑶姬这般绝色女子所青睐,亦是常情!何须局促!”
“不过造化弄人哪!我一蓬莱道友早年见过瑶姬姑娘后,惊为天人,回去后一直念念不忘,前些日子他向我要瑶姬姑娘的魂魄,小道一时口快,二来也不好拂他意,便答应了他!早知聂兄与瑶姬姑娘郎情妾意,我便该回绝了他才是!”
“勿须多言,说吧!你要我杀谁!是男是女!”,那烟中人冷冷道。
“只是两个门下叛徒而已,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于聂兄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那反骨之人,此刻心中定然是充满了畏惧,他怕我们找到他,必定是寝食不安,他日有所思,必夜有所梦,哼哼,只是梦亦无好梦罢了!如果这越龙城里,有人白天念叨我们,晚上梦到我们,那便是你要找的人了!”
“聂兄不比我们生人凡胎肉身,潜入人的睡梦和意识之中,迅速找出目标人物应该不是难事!聂兄只消将那男的杀掉,那个女子掳回便可!”
“某只会杀人,不会掳人!”,烟中人斩钉截铁道。
忽然一个白衣人快步走进殿内,叫道:“大师兄,发现十九师兄了!”,随即一个紫衣人被抬了进来,他的后背上赫然插着一支箭,人却脸色发黑,已然死去,青松子近前用力一拔,将那支箭放在鼻间细细一嗅,面色阴沉道:“双头海蟾的毒,果然是那贱婢所为!”
青松子霍然转过身来,目中寒光四射,只听他冷声道:“聂兄,快去速回,瑶姬姑娘可等不得这么多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