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好的体格，无法聚气，为什么不去炼体？”
王峻抬头吃惊地看着大老板，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大老板再一次认真问道：“为什么不去炼体？”
世间亿万人众，修炼之人何其多。但绝大多数人都是修炼斗气，因为修炼斗气到某种程度之后，身体强度会随之提升，根本不需要刻意修炼。哪怕他们对自己的身体强度仍不满意，世间还有诸多防御性斗技，能够极为有效的保护自己的身体。
而炼体一途，艰险程度远胜炼气，但是收效甚微，难以有巨大提升。
能炼体的人必能炼气，既然能炼气为何要去修行吃力不讨好的炼体？
还有一点，也是王峻最在意的一点，世间有无数强者传说，从未听过炼体之人能够登峰造极。
王峻愣了愣，如实回答道：“炼体无法修炼至最强，从未听过炼体者称王称圣。大多炼体者失败之后，大多都成了仰人鼻息的随从。”
“胡说！炼体之人无圣者？那是你见识不够！”大老板坐到椅子上，端起一个酒杯捏碎在手中，怒声道，“还有什么是最强？你告诉我什么是最强？谁人敢称自己是世间最强？”
王峻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如何回答。
大老板继续骂道：“假设你现在能够聚集斗气，你敢拍着胸脯告诉我你一定能够修炼至最强？你能打过无极天尊？你能打过天山掌门？甚至，你能打过天山大弟子李牧棠？”
“李牧棠肯定不是世间最强，比他强的人成百上千，但是你能打过？”
王峻双拳紧紧攥起，背上冒出一阵一阵的冷汗。
当初初涉世间，听过以天才而名的李牧棠，当时王峻不过微微一笑，并不是太过在意。因为他从心底里觉得自己与他不过同一类人而已，没必要像小姑娘一样哇哇叫着眼冒桃花。此时被大老板一语惊醒，是了，自己凭什么拿自己与李牧棠比？
云泥之别，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父亲剑皇王剑一不是世间最强，那又如何？他纵剑世间，潇洒来回，天下又有几人敢对他不敬？”
王峻深深地低下了头。
大老板站起身来站到窗口，看着天空中的星星，想着那些在世间绽放过璀璨光芒的大人物，悠然叹道：“天下第一，误了多少少年郎？”顿了一顿，回头看着王峻说道：“天下第二也挺好，第三也是了不起的人物。我连第一百都不是，但我依然是这上京城地下世界的一方枭雄。”
王峻仍旧低着头，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
从出生到现在，十五年来，他何曾被人骂得如此惨痛过？
只能用四个字形容，狗血喷头！
大老板坐回椅子上，举起酒壶发现是空的，于是又放了下来。
大老板看着王峻忍不住皱了皱眉，寒声道：“抬起头，看着我，我还没骂够。”
王峻抬起头，沉默地看着大老板，不知喜怒。
大老板与王峻四目对视，都想要看到对方心底最深处，冷声问道：“要救你父亲，你必须是要世间最强吗？如果你觉得是，那你可以回去了，因为你永远都救不了你父亲。”
王峻嘴唇嚅嗫着，几次欲言又止，最终无力地垂下头，低声道：“我要救！”
大老板把手掌按在王峻头顶，就像看着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叹着气说道：“那狗东西还是把你宠坏了呀！你在遮望岛称王称霸，十几年来肆意妄为养得一身心高气傲。你从来都不知道敬畏二字怎么写。”
“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炼体？”
王峻抬起头认真回答：“修炼一途，自古炼气是正道。我一直想着解决身体毛病，然后刻苦修炼……”
大老板摆了摆手打断王峻，冷声道：“或许你说的是真的，但是并不对的。”
王峻不解，并不服气。
他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在遮望岛上三个孩子中，他永远都是最努力的那一个。
“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炼体？”大老板再一次逼问道。
王峻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道：“因为炼体相对于炼气效果更差，并不会修炼至更强。如果二选一，我当然……”
大老板又是挥手打断王峻，道：“可你现在不能炼气。”
王峻眼神黯淡下来。
大老板道：“既然不能炼气，你为什么不去炼体？十五年来，一共四千多天你可以重新做出选择，你为什么不改变一下，为什么要在这一条死路上走了一遍又一遍？”
“不撞南墙不回头？”
“现在的你难道还不是头破血流？”
“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去炼体，为什么要浪费十几年时间？”
王峻张口刚要说话，大老板却挥手制止，瞪着他说道：“好好想一想，我想听一听你心底最真诚的话。”
王峻跪在地上，垂着头，四周变得安静，能够清晰地听到窗外的夜风声。夜风从窗外灌进来，吹在他的身上，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夜风可以这么冷。
沉默良久，王峻不断思考，不断质疑，感到痛苦，感到悲哀，脑中变得一片混沌，似欲炸裂。两滴泪滴落地板，发出沉闷的两声响，这是王峻第一次无声垂泪，才发现原来不能哭出来的流泪是那样压抑。
渐渐的，王峻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似乎已经解脱，抬起头看着大老板道：“这是我的错！”
大老板点头，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让王峻继续说下去。
王峻对着大老板重重磕了一个头，诚恳道：“因为我真的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被养了一身臭脾气。”
“我太骄傲！”
“遮望岛上三个少年中，我明明是最差的一位，可我偏偏觉得我应该是最强的。哪怕现在不是，以后肯定也会是。我不知道这是从何而来的信心，现在想来，只能归结于不知所谓的骄傲。我生来就是皇者，生来便太骄傲！”
“为什么不炼体？”
“您一遍又一遍的问我，我开始觉得问题白痴，问一百个人也不会也第二个答案。”
“后来，我忽然想通了。在我只能炼体的情况下，为什么我迟迟还没去炼体，为什么下意思里还在抗拒炼体，反而在等着那虚无缥缈的希望。因为我太骄傲，因为我不屑，因为我不耻，因为我打心底里看不起炼体之人。”
“因为炼体之人注定无法走到最强，所以他们与我有着天壤之别。我从来想的便是，最强！因为我是妖皇！”
王峻说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又对着大老板重重磕了一个头，嘶吼了一声，似乎放松了许多，道：“现在我发现，原来我一直都很幼稚，很可笑。我明明知道我的妖皇威严从来都不来自于我，可是依然十分享受。这的感觉……生来便该如此……”
“知错吗？”大老板问道。
王峻磕了一个头，道：“知错！”
“能改吗？”大老板又问道。
王峻又磕了一个头，额头上已有红印，道：“能改！”
大老板俯下身子脸色更加柔和，问道：“怎么改？”
王峻再磕了一个头，道：“从今以后，我开始炼体！”
大老板把王峻扶起，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水，问道：“不嫌炼体不能修炼至最强了？”
王峻洒然一笑，道：“可以确定的是，修炼几天之后的我一定比现在的我更强。一个月后的我会更强，一年后的我还会更强更强。”顿了一顿，他叹了口气，说道：“或许炼气很美好，可我已经等不起了。真如您说的，我不能自己给自己一个希望，一直欺骗自己。”
“自从修炼十几年来，我今天第一次有了进步。”
王峻对着大老板拱手一揖，问道：“这么浅显的道理，为什么我到现在才明白？”
大老板笑了笑，道：“这么浅显的道理，谁没听过，可又有几个人真的相信？”他摸着王峻的头说道，“道理不在数量多，不在于精深奥妙，只要你真正相信便好了！人如果在骗自己，哪里有那么容易醒来？”
“受教！”王峻对着大老板躬身一揖。
“以后你就呆在万花楼做小厮，做最累最苦最受气的活。你这一身傲气是要打磨打磨了！”说着大老板一跃而上窗台，道：“我再去下一局棋，替你要一本不错的炼体功法。”
“以后你别想有好日子过，我跟那老东西完全不一样，我够狠！”
话音刚落，大老板便消失不见，王峻竟然不知他是如何离开的，便如同夜风一般无影无踪。
王峻站在窗前，看着天空中繁星点点，胸中如一片大海般壮阔。
一阵夜风袭来。
王峻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夜风的微凉，从未感觉夜风也是如此美好。
好痛苦，好轻松！
忽然，他鼻尖一动，闻到一股幽香。
一睁眼，王峻便看到吴佳琼蹲在窗台上看傻瓜一般地怒视着自己。
吴佳琼怒道：“李发财，你以为我没听到你给小二说要把我卖到万花楼？”
王峻一把将吴佳琼拉下来，笑道：“没有卖你，我自己被卖到万花楼了。”
“为什么？”吴佳琼问道。
王峻脸色如常，道：“我嫖了霸王鸡！”
吴佳琼一脸嫌弃地走开几步，离王峻远远的，上下打量着王峻，道：“跳窗逃吧！”
王峻正色微笑道：“我已经逃了太久，这一次，无论如何不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