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被光牢反弹,摔倒在地上,复又爬起来,隔着光牢,红着眼骂道:“你便这般嫌恶我们几个……即使,离得这么近,也不愿现身相见!莫非早就把那劳什子的千年之约,彻底忘了?还是真得就为了一个女人,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千千说完,情绪太过激动,竟直接半跪在光牢前,掉起眼泪来。似是受尽了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诉说的对象,便是只要一眼,就哭得不成样子。
矶飞雪却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光牢之内的阿木,一句话也没有,甚至连一点不同的表情,在她脸上也寻不见。
鹏万里见了矶飞雪这番模样,遂叹了一声,轻唤了声,道:“飞雪……”
矶飞雪闻言,脸上终于浮出一丝浅笑,依旧望着阿木的方向,对鹏万里道:“万里,真的是他吗?”
鹏万里走到矶飞雪跟前,拍了拍她瘦弱的肩,温声回道:“你还不知道他么?那般骇人的眼神,除了大王之外,你可还见过谁曾有过?”
矶飞雪整个人都木木地摇了摇头,道:“是他,他真的回来了……”
闻言,鹏万里却显得格外镇定,接道:“我看是未必。”
矶飞雪回头,有些慌张地看着鹏万里,似是在担心,阿木马上便会消失一般。
鹏万里何时见过,向来好强倔强的矶飞雪,有过这般表情。立时,便摇头叹道:“飞雪,我的意思是说,眼下未必是大王想要见到的重逢场景。”
矶飞雪这才注意到,那将阿木等人囚禁的光牢,遂冷声道:“不过是个封印罢了,即便拼上毕生修为,我们也得将大王从那光牢中救出。”
鹏万里接道:“那是自然。只是,眼下的难题,可不止那区区光牢而已。”
幽梦不知何时从两人身后走上来,接道:“还有夜凝紫和这妖族大军!”
此时,丹暮也走到三人身边。
“那便与他们拼了,又何妨!”丹暮面色泠然道。
千千听罢,从地上爬起来,擦掉脸上泪痕,背对着阿木等人,走回几人身边,道:“我们忍辱负重等了这些年,不就是为了今日见他一面吗?就算今日死了,也够了。”
幽梦原本罩在脸上的黑纱,被风适时地掀起,就见她脸侧一道指长的刀疤,于一张清丽面庞上,分外骇人。
幽梦上前一步,将千千抱住,目光却越过那光牢,看向阿木,道:“你忘了,大王,他是绝不会死的。无论,他面对何等险境,都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就像当年,我脸上的这道刀疤……”
说着,幽梦的脑中逐渐浮现起当年的画面。
那时,紫极餮妖还只是一个痴心妄想,想要做万妖王的小妖。而她,槐幽梦,已是万妖王座下护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有一日,幽梦护送万妖王的途中,被叫入帐内,承宠于王。幽梦虽知万妖王一向好逑美色,但自以为身为护法,总当是不同于其它女人的。但她错了,万妖王见她不同意,便要用强,她挣扎之下从帐中跑了出来。
前方尽是一片荆棘林,她却毫不犹豫地赤脚跑了进去,直到双脚扎满了尖刺,再也跑不动为止。
可,身后紧随而至的万妖王和他的亲兵,却让幽梦感到绝望。
万妖王骂她不知好歹,还威胁她,在献身和处死之间选一个,幽梦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
可那万妖王却直接用刀划烂了她的衣裳,让她果着身子在一众妖兵面前。
那些昔日垂首在她面前,恭声称她一声“护法”的妖族亲兵,此刻正满眼污秽的笑看着她。那些猥琐又肮脏的眼神,她槐幽梦终生难忘。
万妖王当着众妖的面,掰开她的双腿,那一刻,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一死了之。
遂用尽气力将万妖王推开,拔出妖王身侧的佩剑便要自刎,却被一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紫发小妖,将剑击落。
幽梦还清楚地记得,当时那紫发小妖是这样跟她说的。
“有错的是他,你又为何要死?”
她自嘲笑着,回道:“他是万妖王,即便有错,我又能奈他如何?”
“万妖王又如何?我照样杀得!”槐幽梦记得,当年那个,在她眼中只是年少轻狂的紫发小妖,就那么毫不忌讳地当着万妖王和妖王亲兵们的面前,如是说道。
那一刻,幽梦不知为何,心竟跟着这话颤了又颤。明明不该信的人,她莫名就信了,明明不该当真的话,她也毫无缘由地当了真。
万妖王下令追杀那,敢在他面前放下狠话的紫发少年,而槐幽梦便挺直了身子挡在那紫发少年身前,回头对他说:“跑,跑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可那紫发少年却倔强地看着她,回道:“你救了我,我自然要回来救你。所以,在见到我回来之前,不要急着死掉。”
说罢,紫发少年也不啰嗦,当即便飞身遁走,身后跟上一批妖王亲兵。
待剩下槐幽梦和万妖王两人时,万妖王问她,留或者死?她突然就笑了,提剑在自己脸上划下一道,遂笑着回道:“幽梦愿继续追随大王。”
直到现在,幽梦还记得那时,万妖王看着她的眼神。是震惊亦或是别的什么……不管那表情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心情,幽梦都觉得,那般肆意得痛快。
从那时起,她在心里等着,一个紫发少年回来兑现他的诺言。
杀了万妖王……
她也时常怀疑,那么小的孩子,又没有任何势力,怎么可能杀得了万妖王?等得越久,她便越是把自己看做一个笑话……
可是,他,却真的来了。
他只身前来,将万妖王的人头砍下,放在她面前,说:“你脸上这疤,没有以前好看了。”
她却本能地摇了摇头,道:“不,有了它,才比以前好看。”
当年那个她发誓会誓死追随的紫发少年,如今便在她面前。
此时,他却再没了一丝狂色,只余淡淡浅笑,似是一切都已不萦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