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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路途艰难

袁野背着苏思卿顺着向东的山路奔行,直奔了一个多时辰,沿路山谷重叠,草木荒疏,并无一户人家,看看日近中午,袁野已觉得有些疲累,当即停下脚步,将苏思卿放了下来,回头望去,见道路荒凉,更无一个人影,说道:“咱们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吃些东西再走。”

苏思卿点了点头,环顾四周,见路旁有几块石头,当即抬衣袖拂去石上积雪,和袁野坐了下来,又从包袱中取出干粮,和袁野分来吃了,说道:“袁大哥,你说这些人会追上来么?”

袁野沉吟道:“难说。”心想,“这些人抓苏姑娘之心甚坚,恐怕绝不会轻易放弃,只是不知他们会不会料到我二人走的是这条路?唉,这里就只有两条路,不是这条就是那条,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会猜不到我二人可能走这条路。”想到这些人并不是自己的对手,而他们若真的从这条路追了过来,定然是分头而行,那么追来的人就会减少,如此自己也不必害怕,与其拼命赶路,耗损体力,还不如坐下来休息休息,要是他们真的追上来了,自己以逸待劳,就再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这一路奔行,袁野只觉浑身发热,胸口不住起伏,说道:“你热不热?啊,是了,你肯定不热。”心想自己只顾想那些人会不会追来,却未曾想苏思卿又没有走路,怎会觉得热。

苏思卿看着袁野,目光中满是歉意,轻轻叹了口气,道:“袁大哥,都是因我之故,累得你如此,唉,我真没想到奶奶已死,他们竟还不放过我。”

袁野淡淡一笑,“我既然决定带着你一起走,就已料定了会有今日,我已答应了你奶奶,要将你送到你母亲身边去,就一定会保护你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会被他们抓去,也不用觉得过意不去的。”

苏思卿感激非常,沉默片刻,低头柔声道:“你……袁大哥,我,我与你本素不相识,虽是你答应了奶奶,要将我送到我母亲身边去,可我并不知我母亲现下身在何方,那么你就不算言而无信,你本可以把我丢在山中的,为何,为何却要如此照顾我?”说到这里,双目又不禁红了。

袁野轻叹一声,不知该怎么回答,半晌笑道:“古人云君子救人于危困之中,我虽不是什么君子,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身处危难之中而不管,再说你我以前虽不相识,但我二人同住雪山中,后来又不期而遇,可见是缘分使然,你,你身世可怜,我也孤苦无依,都说同明相照、同类相求,我就更不能丢下你了,况且,况且你知道么?你的母亲与我师父有同门之情,其实我与你有香火干系,我在这世上已没有亲人了,你,你是唯一一个与我关系亲近的人,我又岂能抛下你不顾?”

苏思卿瞪大了一双泪眼,满是惊奇地道:“什么?你,你说我母亲与你师父有同门之情?”

袁野点了点头,“是呀,你知道么?你母亲与我师父本是同门师兄妹,他们当年都在我祖师门下学艺,我祖师名叫钟离子,想来你应该知道,你母亲留下的那本《剑谱》就是我祖师的遗物,我今日击败那些人所使的剑法,也都是从这本剑谱中学来的。”

苏思卿惊讶非常,怔了半晌,方沉吟道:“你师父与我母亲是同门师兄妹,那,那我与你就,就……”说到这里,不知该如何措词,只得道:“我与你就不是没有关系了。”

“是呀,你我本有香火之情的,所以我们以兄妹相称并不为过。”袁野笑道。

苏思卿十分欢喜,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竟然不知道,奶奶她也没有告诉过我。”

袁野叹道:“是呀,我本来也不知道的,我只知道我师父有个师妹,名讳阮蓉,还精通医术,后来碰到了你,才知道我师叔就是你母亲,而你又偏偏也住在雪山中,说也好笑,天下真也有这么巧的事。”

苏思卿欣喜不已,万没料到眼前这位数次救自己的君子,竟与自己还有这样的渊源,一时情思暗涌,双目凝视着袁野,目光中充满怜爱之意,眼见袁野面目清秀,风神俊雅,却是上等人物,想到方才他以一人之力击退那些黑衣人的情形,心中涌上一股崇拜之情,低声道:“原来我与你同住于雪山中,只是可惜,可惜……”

袁野道:“可惜什么?”

苏思卿脸一红,低声道:“可惜我和你竟不能,竟不能早些相识。”

袁野叹了口气,想到这些年来与师父处于雪山之巓,清冷幽寂、孤苦可怜,假若当时能与眼前这位姑娘早些相识,那必会快乐许多,只是天下哪有这等幸事,况且自己要真早就与苏姑娘相识,恐怕会心猿意马,而不能一心一意读书习武了,依着师父的脾气,他也必不会让自己和苏姑娘见面太多,到那时自己岂不是要在山顶日日思念她,想到这里,微微一笑,道:“是呀,可惜咱俩不能早些相识,但好在老天爷开恩,在我决定下山、步入人间时,叫我遇见你。”

苏思卿听他言语诚挚,心下觉得十分温馨,抬头朝袁野看来,袁野也正凝视着她,二人四目相对,都红了脸。苏思卿本想说,“我能遇到你,真的很好。”可话在肚中,再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二人一阵沉默,淡黄的阳光洒在雪上,明亮耀眼,这山下小道虽不比山顶寒冷,但也是呵气成雾,袁野眼见苏思卿身子纤薄,不像自己是习武之人,不畏严寒,便道:“你冷不冷?等我拾些枯柴来,燃一个火堆。”

苏思卿忙道:“不必麻烦,我不冷,咱们歇歇就走吧,我怕那些人会追上来。”

“哼,他们要敢追上来,我就打得他们认识我。”袁野笑道,“只怕枯木都被风雪浸湿了,难以燃的着,让我试试吧。”当即起身在路旁拾捡枯树、枯草。

苏思卿忙也要上来帮忙。

袁野道:“不用的,你坐着吧,别弄脏了衣裙鞋袜。”

苏思卿不听,二人片刻拾了一堆枯柴,袁野拿火刀火石,弄了好一会儿,但终因柴木太湿而燃不着,便只得罢手,说道:“坐在这儿太冷了,我背着你走吧。”当即又背着苏思卿往前走去,这一次他放慢了脚步,只是快步而行。

苏思卿见他不再奔行,便道:“袁大哥,你放下我,我和你一起走。”

袁野道:“没事,路上积雪太深,你若是也下来行走,必会弄湿鞋袜,我反正也不累。”

苏思卿痴痴道:“你怕我的鞋袜会弄湿,难道你的鞋袜就不会湿么?袁大哥,你,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的恩情。”说着眼眸一红,感动得直要流泪。

袁野淡淡一笑,“你已经报答我了,如何还说不知该如何报答?”

“我何时报答过你?这些天来你一直为我辛苦,我,我很笨,什么也不会,只会给你添麻烦,真不知……”

袁野打断她话道:“相识即是缘分,又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我本无父无母,如今连养育教导我的师父也去世了,这个世上我没有一个亲人,孤苦伶仃,我能认识你,你愿与我做朋友,我已经很开心了,再说我从你家中拿了盘缠做路资,不用一路挨饿受冻的,这已经是你报答我了,更不必说你我本就有故旧之情了,以后这样的客气话都不必再说了。”

他一席话说完,苏思卿早已热泪盈眶,只觉袁野之语真挚热诚,句句掏自肺腑,竟将自己心中想说之话也说了出来,暗想,“我麻烦于他,他不但丝毫不放在心上,还这么细心地对我,天底下却竟有这般至诚之人,这些年来只有奶奶对我爱若性命,奶奶一死,我本以为我也只能一死了之的,哪知却还有一人也这般地对我,袁大哥,你真好。”一时情动柔肠,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山道荒凉,白雪苍苍,两个身世可怜、孤苦无依之人,因为遇见了彼此而不再孤单,一瞬间似乎山川、丘壑都因二人之情意而变得温暖如春了。

袁野背着苏思卿又走了小半个时辰,遥遥望见深雪中、山谷内隐着几户人家,俱是茅檐低舍,望上去一派颓败之象,袁野当即走到一户门前,弯腰放下苏思卿,只见一个黑面汉子正在屋前扫雪,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朝袁野二人上下打量,脸上露出惊奇之色。

袁野询问道:“这位大哥,请问这条路通向哪里?”

那汉子一呆之间,竟似没有听到袁野的话,只是楞头楞脑地看着二人,袁野又问了一遍。

那汉子才结巴答道:“你,你,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要往东去,请问这前面有没有市镇?”袁野道。

那汉子道:“你们走错路了,要去镇上该走那边那条向南的路,这条路偏僻,前面都没有人家了。”

袁野皱眉道:“前面都没有人家了么?那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去能到哪里?”

那汉子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总之前面没有啥人家,你们要去镇上,那还是返回去,走那边那条路吧。”

袁野心想,“这人居于此处,竟不知这条路通向哪里,他说前面都没有人家,可见此路之荒凉,如今天短夜长,若是继续往前走,等到天黑了,却没有可以借宿的人家,那我俩岂不是要露宿荒野?如今天寒地冻,我露宿荒野没关系,只怕苏姑娘会受不了。”但转念又想自己等着去京城祭拜父母,而京城离此地有千里之遥,自己身中蛇毒,性命堪忧,自然该当抓紧赶路才是,若是此时继续往前走,等到天黑,也定能行二三十里路,而要是停下来,不免又耽误了一下午的时间。

袁野想到这里,一时犹豫不决,又问那人道:“前面多少里有人家?”

那汉子道:“没有人家了,前面都是高山,凶险的很。”

袁野哦了一声,心下微觉失望,回头对苏思卿道:“看来我们不能继续前行了,今晚就在此找户人家借宿一宿吧。”朝那黑面汉子瞧了瞧,心想自己与他说了这一会儿话,他屋中都没有女眷出来,想来他是孤身独居于此,这样苏姑娘怕是不方便住在他家,当即道:“我们往前看看。”

二人并肩往前走去,行到第四户人家,袁野见其门前雪地上堆着个小雪人,心想有人堆雪人,这家多半有孩子,既有小孩,那么定有女人,说道:“咱们过去瞧瞧。”说着往这家门前走去,一边却又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雪人,见那雪人无手无脚,只是圆圆的身子,圆圆的脑袋,拿两块石头当做眼睛,一根树枝当做鼻子,造型丑陋,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时,每逢下雪也喜欢堆雪人玩,堆出来的雪人比这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后来年岁渐大,整个人也变得十分沉闷,竟已好多年都没有堆过雪人了。正想间,忽听脚步声响,从里面奔出来一个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六七岁模样,她一看见袁野二人,顿时止步站住。

袁野道:“小姑娘……”哪知话刚出口,那女孩小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吓得转身便往屋里奔,跟着便有一个女人奔了出来,叫道:“什么人在外面?,欺负我家女娃!”一抬头猛见袁野二人,也不由一呆。

袁野躬身施礼道:“这位夫人你好,在下袁野和妹妹从雪山下来,欲往东行,只是今日天色向晚,我二人怕前路荒凉,错过宿头,因而想今晚在尊宅借宿一宿,不知夫人能否行个方便?”

这妇人乃山野村妇,大字不识一个,哪里懂得袁野这些斯文话语,当即吐着一口方言道:“你说啥?俺听不懂呀。”

袁野一愣,随即会意,道:“我二人要往东去,怕错过宿头,想在你家住一晚,还望你们行个方便。”

那妇人道:“什么?你们,你们要在我家住一晚?这……这……”面上顿现为难之色。

正在此时,这妇人的丈夫领着那女孩儿从门内出来了,那女孩儿躲在父亲身后,露出一张小脸,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充满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个陌生人,那汉子看见袁野二人也是一愣,问道:“婆娘,什么事儿?”

那妇人道:“两个过路的,怕前面没有人家借宿,所以想在我们家住上一晚,你说,我们自己还没地方住呢,哪里还能收留他们,你叫他们走吧。”

那汉子道:“谁说我们没有住的地方?东屋里不是还有一张床,收拾出来叫他们住一晚不就是了?”

那妇人脸色立变,喝道:“什么东屋有床?你收拾么?留了人家在这住,晚上吃什么?你咋不看看缸里有米没米?”

袁野听她如此说,拉着苏思卿回头便走,又听那汉子道:“前两天不是刚买的米么?怎么又没米了?你就是小气,人家出门在外多不容易,留人家住一晚能打什么紧?”

那妇人大怒,“你个要死不死的,我小气,你大方?我瞧你是看人家姑娘漂亮,又作死了吧!”

“死婆娘,你又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你一向就是这样,瞧见人家美貌姑娘,魂儿都丢了,你骂我,你才去死!你个死汉子!”

那汉子怒不可遏,举起手来,叫道:“你再胡说,你再胡说,我打死你……”

袁野听他二人争吵起来,不禁摇头好笑,心想:“真是两个浑人,我们在你们家住一晚,难道会白住么?真是送上来的生意往外推。”和苏思卿走到另一户人家,这一家却只有一个老婆婆独居,袁野将借宿一事和那老婆婆说了,那老人十分热情,当即将二人请入屋中,这一晚,袁野和苏思卿便住在老人家中,老人屋中只有一个木榻,苏思卿只好将就和老人睡在一起,袁野担心那些人会追上来,因而问那老婆婆要了一些干草,在门首打了个地铺,夜里就睡在草上,一夜却又相安无事。

第二日袁野留了一锭银子,谢了那老婆婆,和苏思卿继续向前赶路,袁野要背着苏思卿而行,苏思卿执意不肯,二人只好并肩而行,一路上高山重叠,果然渺无人烟,行至中午,二人休息了半个来时辰,吃了些干粮,便又继续朝前赶,袁野怕苏思卿体力不支,因而又背着她行走。行到傍晚时,道路崎岖险峻,慢慢为荒草深雪掩埋住了,有路又似无路,袁野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而行,而两旁山势越来越陡,峰立霄汉、怪石嶙峋,几乎将头上天空都遮住了,况又天数难定,昨日虽是晴空万里,今日已然愁云惨淡,路途上迷雾重重,一片阴森恐怖。苏思卿渐觉心惊,偶然抬头四顾,见高山压顶,如巨龙猛兽,不禁浑身一颤。

袁野见她害怕,心中也自担忧,说道:“看来我们不该走这条路,瞧这情形,只怕前面根本就没有路了。”

苏思卿蹙眉道:“那该怎么办?”

袁野道:“天色已晚,先找个地方住一晚,明日再另觅它途。”说着将她放了下来,就在此时,忽听一声怪啸,响震山谷,二人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面前荒草丛中猛地里跳出一头斑斓猛虎,张牙露齿,形状凶猛。

袁野大吃一惊,伸手一揽苏思卿,已带着她向后飘开。

那猛虎怒吼一声,纵身朝二人扑来,袁野双足弹地,抱着苏思卿飞起,落地时却站在一块高高的巨石之上,那猛虎一扑成空,低头怒吼,停了一歇,又抬头朝袁野二人看来,袁野低眉看去,见那猛虎怒吼连连,只是苦于够不着巨石,而在下面不住走动。

袁野冷笑一声,心想:“好畜生,竟然敢来侵犯我俩。”抬起手中宝剑,便欲飞剑斩断虎头,但忽地想起十年前下山寻找师父那次,因碰到黑熊拦路,遂而杀死黑熊,哪知那头熊竟是一头正值哺乳期的母熊,今日又再碰到这只老虎,万一它也是个母虎,身边也有四只幼虎呢?袁野想到这里,便放下了宝剑,对苏思卿道:“你站一会儿,等我去将这畜生驱退。”话音未落,身子已跃起,提掌便向那老虎身上击去,那老虎不知害怕,反而更近两步,袁野手掌未及它身子,掌风到处,已将它掀翻,那老虎低吼一声,在地上打了个跌,站起身来,夹着尾巴便逃了。

袁野淡淡一笑,心想:“都说虎为百兽之王,原来也这么不禁打。”纵身飞到巨石上,正要抱着苏思卿飞下来,猛见巨石后有个山洞,不由喜道:“你瞧,这儿有个山洞,咱们进去瞧瞧。”说着,已携着苏思卿飘身落到洞前,袁野害怕里面有猛兽栖息,当即纵声长啸一声,等了片刻,见里面没有动静,说道:“里面没有什么,咱们进去吧。”牵着苏思卿走了进去。

洞内暗沉沉的,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袁野极目望去,见山洞宽窄不过两三米,虽天色晦暗,然洞内情形还是能一目了然,说道:“今晚咱们就住在这山洞中吧,虽然脏了一些,但要比露宿荒野的好。”

苏思卿点了点头,“等我将这洞内稍稍清扫一下。”

“嗯,咱们一块儿清理。”

二人放下肩上包袱,将洞内的枯枝败叶清扫到洞门前,袁野拿火刀火石将这些枯物点着了,燃了个小火堆,不一会儿洞内便温暖起来。

袁野见苏思卿穿着鹅绒斗篷,全身洁白如雪,怕她将衣服弄脏了,当即脱掉外面长袍,铺在地上道:“坐在这上面吧。”

苏思卿心中一甜,暗思:“他真是心细,什么都能想的到。”说道:“你将衣服铺在地上,回头岂不是要弄脏了?”

袁野道:“没事,这衣服本就穿了好久了,也不算干净。”说着弯腰坐了下来。

苏思卿也只好坐下了,从包袱中拿出干粮,递了给袁野道:“吃点吧,走了一天的路,一定又累又饿吧。”

“还好。”袁野说着,接过干粮,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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