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出第一件武器后,同学们都纷纷奔出城去,要去找个把猛兽猛禽试验自己的新式武器,有个名叫玄蛮的女同学,挥舞着刚刚做成的实木杖,率先敲晕了一只小獒。那是一种狗的祖先,但估计是小哈巴狗的祖先,羸瘦弱小,而且不好证明它是獒而不是猪,因为她这一杖打出的是一堆肉酱,很容易看出是动物,却很不容易辨别是何种动物,如果不能证明是猛兽,而是麋鹿、羚羊之类温顺的野畜,那么玄蛮的成果就显得有些荒唐了。许多未能先拔头筹的同学趁势起哄,玄蛮争辩了半天也无济于事。好在班上有个同学是个美食家,能说出名字的动物他基本上都吃过,这位美食家同学叫做特立犽,他伸出手指在那堆肉酱上一抹,放进嘴里一舔,居然能吃出这是一只八个月大的雄性黄毛短尾獒。
美食是一种尊称,俗称则叫做贪吃,按佛教的说法,是味觉的痴念,属于一种毛病,不过这种毛病在后世却被发扬光大,可以写成文章卖钱,也可以上电视做旅游推广节目,但在人时代,这不是什么本事,还是一种毛病,不过不算什么严重的毛病。我们不能根据特立犽同学贪吃就推论他的后世一定是个美食家,恰恰相反,很可能他在后世的某一轮回是饿死的。特立犽同学不承认自己后世也贪吃,他曾经请炼师帮他看过,然后煞有介事地四处宣布,他后世是一个国王。这事发生在一年后。在他帮玄蛮给肉酱鉴定DNA的时候,他还深信自己后世是一名将军,曾经骑着一个大铁疙瘩在沙漠里指挥作战,那沙漠有许多三角形的巨大建筑。这个信念来自他小时候做过的一个奇怪的梦。如果此梦当真,特立犽梦里所见的大铁疙瘩估计是坦克,他不认识金字塔也情有可原,那么就只剩一个问题,他的后世到底是巴顿将军还是蒙哥马利或者是隆美尔?或者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恐怕要进入特立犽同学的梦境进行考古分析才能得知。不过从捕猎的成果来看,特立犽的成绩确实最好,抡木棰砸了一只成年穿甲龙回来。这只穿甲龙是被力士光同学发现的,与其他同学围追堵截了一番,差不多跑了一场马拉松。穿甲龙被折腾得不成样子,屁股被砸肿,身上被木棰刮了横七竖八几十道,龙鳞被蹭掉,看上去像脱了外衣,一只角上还插着一个木棰头,棰柄在力士光同学手里愤怒地舞动着,显出主人极其的气馁与狂燥。穿甲龙原本已奔出力士光等人的包围,奔到一个池塘边,突然看到水里的倒影,是一只裸体的奇怪的穿甲龙,头上戴有装饰品,屁股夸张地肥大。奇装异服在任何物种的世界里都会引起注意,因为这是吸引异性的有效手段,不论你对对方有无兴趣,总是要关注一下的,这只穿甲龙也不例外,停下来仔细辨别池塘水中倒映的同类是男是女,如果是异性,那么就要考虑下一步作何反应,是夸奖几句套近乎,还是直接批评人家哗众取宠……在它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水中倒影的是谁,特立犽的大棰已经重重砸落。这事对力士光来说有些不公平,毕竟穿甲龙是被他折腾到精神失常才让特立犽轻易得手的,不过在人世界里,结果远比原因重要,既然穿甲龙在特立犽的棰下毙命,之前不管被谁糟践到什么程度,成果还是属于特立犽的。所以力士光很尊重这个结果并且主动向特立犽道贺,然后大声嘲笑寒古拉,因为寒古拉那柄乌青大木棰的处女作竟然是一只蚊子。
寒古拉这柄大木棰,后来成了一个传奇,在许多同学陆续鸟枪换炮,制作使用虎牙剑、象骨矛、龙脊锥、鱼龙刺等先进武器之后,寒古拉始终还用着这柄笨拙的乌青大木棰,砸烂剑齿虎的额头,敲断猛犸象的长牙,击碎飞星龙的脊梁,甚至一棰把貂牙骨兽的脑袋砸进屁股里,但这柄风光大棰的开山祭奠之作,确实是一只蝇头小蚊子。这只不识相的蚊子当时正在空中观赏学生们追牛逐马,捕狼杀狗,忽然看到一只裸露的香肩,白里透红,皮滑肤嫩,毛孔里透出香喷喷的少女鲜血,馋得哈喇子直掉,于是掉转蚊头,俯冲直下,伸尽了长刺尖嘴,抬起脖子,聚集力气,准备一口叮入,饱尝芳香可口的美味。这只引得蚊子色心大起的香肩,嵌在玄蛮的身上,她第一个完成了作业,正乐津津观赏着同学们追逐穿甲龙,带着点幸灾乐祸,还带着点挑选谁有空给她帮帮忙的心思,然后就见寒古拉的大棰向她砸来。
玄蛮吓得圆睁大眼,想闭也闭不上,直直看着大木棰划空而过,棰头上粘着一只蚊子稀巴烂的尸体。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只要一提起寒古拉,玄蛮就会马上想起一个大木棰向自己当头砸下,如果是在梦里,她会被棰死,如果是在白天,她就会想起那只蚊子……就是想不起木棰的主人,虽然她努力地去想,主要原因是寒古拉的外形并不那么深入人心。
在寒古拉看来,他只是在打一只蚊子,至于使用的工具是鸟枪还是大炮,不是必然的逻辑,以结果为准,结果就是棰子粘上了蚊子的尸体,作业也就完成了,等于高考做选择题打勾,考卷收到了监考老师手里,想赖帐收回已不可能。哞哞老师看着那大木棰上的死蚊子,再看看玄蛮那毫毛未伤的雪裸肩膀,才第一次认真看了寒古拉一眼,什么也不说。身为武器制作大师,哞哞深知要舞动这柄木棰已不容易,要挥舞木棰砸到玄蛮身上,把一只蚊子砸死,又让玄蛮毫发无伤,显然不是凑巧就是运气好到极点。这是哞哞的看法。对其他同学来说,此事显然是个笑柄,导致谁都不敢再没事抡着棰子玩,害怕不小心也砸死一只蚊子。而玄蛮对此事的反应,则是跑到宿舍向寒古拉表达感谢之意,顺便问问寒古拉是否需要帮忙,她愿意马上帮之。这不是后人所谓“以身相许”式的严重报答,那年头没有什么贞节观,这种帮忙跟帮寒古拉缝个扣子,做一顿饭一样,没有区别。玄蛮对寒古拉并没有什么好感,但也算不上讨厌,人家帮你打了只蚊子,好歹也得做点什么以示你不是个忘恩负义之辈。
这事的经过是这样的,玄蛮进了寒古拉的宿舍后,左看看右看看,见没有哪个女同学来过的痕迹,就问说:“谢谢你帮我打蚊子啦,要帮忙吗?”话问得很直接,意思也表达得很露骨,并且还有动作——局限在自己身上,脱下了胸前的兽皮。但是寒古拉的回答也很直接:“不用啦,我还忙着做功课呐。”于是玄蛮又把兽皮穿回,说:“那就下次吧,不过你可别让我看见蚊子叮你。”玄蛮这话的意思是,如果她也帮寒古拉打死一只蚊子,那么这份人情就算她还上了,不需要再给他帮忙,到时候如果寒古拉还想找她帮忙,就不是来讨还人情了,而是得来求她。寒古拉明白这意思,他虽然很喜欢玄蛮,脸蛋漂亮,细皮嫩肉,声音也好听,但他眼下确实有功课要做,没功夫陪玄蛮玩。
寒七果对于寒古拉对课程的投入很不理解,从他开始修建广场时,她就跑去找过寒古拉,问他要不要和她去找真相。
寒古拉问道:“什么真相?”
寒七果:“呆,当然是爷爷的事。”
寒古拉看向身边的那块乌木,想着木柄还没找到,作业还没完成,接着眼睛触及到那堆碎宝石问道:“那些你要吗?”
寒七果低头捡起那些绿油油的宝石,用牙齿咬了咬,又用舌头舔了舔说道:“不是吃的啊!是石头,这么漂亮的石头,就叫绿宝石吧。”
寒七果就这么兴高采烈地带着绿宝石离开了,寒古拉就继续干活。寒古拉能看见眼前的事,就做眼前的事,从不爱主动去追求什么。寒弩教过他要事情是一件件做的,不是想的。寒七果想去调查爷爷的事,本身是没法去做的,她没有具体的事情可做,或许大概有个方向。
寒七果带着绿宝石离开后,将它们一颗颗镶在自己的木杖上,这是她的武器作业。显然她抛弃了之前的想法,没给榆木疙瘩钻洞。一种可能是她不过是没来得及钻洞,然后就有了木杖,那么就没必要钻洞。另一种就是她嫌弃榆木疙瘩不够美观,就放弃了。在去找寒古拉的路上,一根墨绿色笔直的树枝,就突然从天而降,落在寒七果的脚边,树枝上的叶子抚弄到寒七果的草裙,唬了她一跳。寒七果对这样一根树枝很没好感,从裙子上取下,扔在地上,随带踩了好几脚。这几脚下去,树枝非但没有断,还使寒七果的脚痛了起来。寒七果没理会脚上的痛感,捡起树枝。树枝拿在手上粗细刚好,高度刚好,如果不是有贴在上面的几片叶子,一定会不会觉着这是一根树枝。寒七果感叹了句:“这不就是我要的武器——木杖。”
这木杖和寒古拉的乌木是来至同一棵树。寒古拉在广场上找木柄时,看到过这根木杖,觉着不够粗,就随手扔了。
寒七果的木杖装上绿宝石之后变得越发亮,好似透明水晶一般,那时候的人没见过水晶,用他们的说法是“简直就是变直了的星星。”这样武器被哞哞老师评为最有观赏价值的武器,事实上它的威力也不小。只不过寒七果还没意识,先拿它应付作业,再拿它当个装饰品走在街上引领时尚。
寒七果对真相的调查,开始于对她的宝石木杖感兴趣的老头。此老头是在马拉街上遇到寒七果的,瞬间被那木杖给迷住了,拉着寒七果问东问西,多次提出要购买,愿意出价五十贝利。寒七果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去了老头的铺子坐了好一会。老头的铺子主要英雄徽章,就是在一堆形状各异颜色不同的兽皮上画各种英雄人物的头像,次要的有很多什么英雄卷轴传,什么英雄武器,什么英雄手帕等等,都是些延伸品。寒七果在铺子里东看西看居然看到了寒弩的英雄徽章,上面的寒弩脸很光滑,鼻子尖,单眼皮,头发是黑色但又带着点酒红色。寒七果对寒弩的英雄徽章的写实性略不满意,最不满意地就是爷爷明明是双眼皮,为此她向老头提出抗议,强烈要求把单眼皮换成双眼皮。
老头拿着寒弩的英雄徽章陷入思考,最后放回原处:“他就是单眼皮,我见到的时候他就是长成这幅样子。”
寒七果:“我见到的不是这样!”
寒七果已经有点脾气出来了。
老头说:“你见到他时他多大?”
寒七果:“四十多岁。”
老头:“那不就得了,我见到他时他才二十几岁,人老了眼皮皱了,看起来就是双眼皮了。”
寒七果想了一会,又看了眼寒弩的英雄徽章,点头地嘀咕说:“还是双眼皮好看些。”
老头猛然抓住寒七果问道:“你和寒弩什么关系?”
寒七果在被老头抓住时,意识到自己嘴快,泄露了不能说的秘密。
老头见寒七果没有回答自己,放开她道了个谦,慢慢说起过去的事。
这老头名叫牛拉斯,当年和寒弩一起参加过****之战,那时他还是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寒弩和他一般大,两人一块在尖齿部任职。那场战争是人掀起的,还是野兽掀起的不得而知,唯一可确认的是人和野兽的伤亡极大,也就使得这几十年来****之间没发生什么大战,算的上是和平共处的状态。那场战争结束的很突然,牛拉斯那会正带着刚到的赏金猎人团前去支援寒弩带领的一支军队,路上给数十头博拉牛给拦住,打得正激烈,就见寒弩一人从远处连滚带爬而来,嘴里大喊着:“趴下!”牛拉斯当时反应很快,也源于他对寒弩的信任,立即扔下对他猛攻的博拉牛,趴在地上,头上博拉牛的脚就踩了过来。牛拉斯当时以为自己死定了,决定启动天生灵力和那头博拉牛同归于尽。忽然上空传来阵阵爆炸声,他觉着整个人都快燃烧起来,在浓烟之下,一团团火球不断从寒弩来的方向发射过来,不分敌我,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却出奇地没有一点喊叫声。大概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击中的人和野兽没时间惨叫就已经死去了,活着得人被吓得说不出话。过了几分钟后,活下来的野兽咆哮了几声,都往森林方向奔去,不见踪迹。活下来的人类疲惫地坐在原地,直到凤栖凰大人下令让大家回城邦。回到城邦后,牛拉斯找遍几大疗伤营,愣是没见到寒弩,被火球袭击时,寒弩是趴在地上的,肯定没有受到伤害,野兽撤退也不是朝他的方向,自然就不会被踩死。牛拉斯不放心,又去尸体收容处查找了一番,依然没有,至少可以肯定他还活着。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向有关部门申请去战场搜寻寒弩,得到的答案是却是拒绝,而且是从凤栖凰大人亲自下达的命令。理由很有道理,此刻的人手不够,万一野兽来袭必定是很难抵挡,外出寻人风险过大,不能为了一个人失去几十人,这对人类没好处。牛拉斯自然不敢再多说,当时人类的损失真的太大,多一个人就可以多挽回一些损失,大多数守护者和猎人回家后就立即开始帮忙事业,几年内人类新生儿数量飙升,十几年内翻了好几番。
寒七果没让牛拉斯再继续讲下去,她对帮忙事业到底有多伟大可没兴趣,更不想听到一些刺激的细节,她低声对牛拉斯说道:“寒弩是我爷爷,他在十年前回到了寒族,断了一臂。”
牛拉斯掐指一算道:“那场战争过去近二十年他才会去的,那之前他去哪了?”
寒七果咧嘴笑道:“我也想知道。牛爷爷你就不能再想想看有什么线索?对了,那些火球是谁射出的?”
牛拉斯:“或许火球的出处就是线索,当时寒弩带着军队打算绕到野兽军团后方,没想却进了它们的陷阱,我们看到寒弩发出的求救信号就火速往大陆桥方向赶去。”
寒七果:“大陆桥,火山岛附近?火山岛没有什么异样吗?”
牛拉斯:“当时很多人都怀疑是火山岛发射出的火球,据守卫火山岛的圣兽说没有任意异样。”
寒七果:“你们就相信了?搞不定就是那两头圣兽发射的呢!它们为什么要帮助人类守住火山岛的入口啊?让火山岛上的野兽们来冰河后大陆,对它们不是好处更多吗!到时候人类肯定是打不赢的,它们也就不用整天担心被人类抓住,吃掉。奇怪。”
牛拉斯看着寒七果,笑道:“这就是为什么凤栖凰大人是圣人的原因,是他安排了这一切,他就是活着的神。”
寒七果噘嘴:“就是个猥琐老头嘛,哼!每代凤栖凰大人都刚好活到八十岁,你都不觉着奇怪,最奇怪的是好似每代凤栖凰大人都和上一代是一个人。”
牛拉斯对这位故友的孙女有些恼怒,说道:“小丫头话不可以乱说,没有凤栖凰大人,人类估计早就灭绝了!你走吧,代我向你爷爷问好。”
寒七果:“我爷爷死了。”
寒七果离开马拉街后,就直接来到圣舞学院的资料屋,被忽然出现的爱莫斯给唬了一跳,八古在她头上嘶哑咧嘴,做攻击状。爱莫斯是站在木梯上,寒七果进来时没看见他,他也没注意,一个人说起话来,就把寒七果吓了一跳,自己也跟着吓了一跳,人就从梯子上摔下,好在书架上的卷轴率先落地,他也就没伤到筋骨,就是些皮肉伤。寒七果从卷轴里拉出爱莫斯,两人在上课时没多少交集,也就是相互笑了笑。寒七果见他受了伤,就提出给他搽药,爱莫斯红着脸啥话都没说出来,只是把手往身后躲。寒七果见不得人这样别扭,招呼了声八古,八古哎一声就进入了爱莫斯的意识,让他乖乖伸出手。寒七果看了眼地上的卷轴,发现全是些古老的卷轴,好几卷都被虫子咬了。看得出无论在那个年代小虫子都是一大祸害,木卷轴容易被虫蛀,兽皮卷轴过于奢侈,容易丢失,被拿去做衣服,穿在身上看起来还很时尚,就像现代流行的文字T恤一样,只是没有些掠夺眼球的标语性文字。那时的人没有个性一说,能力就是代表一切,可以引来追随者,引来爱慕,引来敬慕,不需要做任何没啥实质性的附加之事。就拿凤栖凰大人吧,从来不讲究穿着,一件红色长袍穿了好几代,虽说那袍子是用珍贵的红鼠皮毛做成,可抵御火攻,冬暖夏凉,这也太不卫生了。可是当时的人可不这么想,认为这是一种尊贵,人人模仿,人人敬重。
爱莫斯是受了古谷老师之命来整理卷轴的,将一些虫蛀牙的卷轴重新誊写,负责今年的晒卷轴日。寒七果可是从未听说过晒卷轴日,不免多问了几句,临走时又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由此不难看出寒七果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分散,也不知是优点还是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