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正值寒冬,昨夜刚好下了一场小雪,大山微微点缀银白,万物枯萎,寒风凛冽。又乌云略薄,在微弱的阳光烘烤下,薄薄的雪片还是轻易的化开,而这带走了多少温暖?
冷得彻骨。
他顶着严寒,在茫茫大山之中找寻那三只“渺小”的大虫,如是大海捞针一般,可是也许是大虫也忍冻挨饿坏了,也正在找寻猎物,他进山才一个来时辰,就遇到了第一头大虫,并激烈交战了起来。
这只大虫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十分可怖。它那成人手掌般大小的掌子上的爪子像是钢制的铁钩,它的牙齿像是千锤百炼的钢刀,无论哪一样,都锋锐无比,可以轻易撕烂人的皮骨,断人性命,瞧上一眼,直教人心惊胆颤。
它的一双眼睛,像是两团鬼火,明亮而阴森,凶煞之气直摄人魂魄。
和这样一头恐怖的大虫对峙起来,即便是经过烈酒催化的雄壮胆子,也依旧会感到有所畏惧。
不可思议的是,它那丰富异常的战斗经验,从它的狡猾和耐性直透而出,它似乎十分熟悉人类的战斗方式。
这头大虫并不急着进攻元镇海,而是绕着元镇海盘旋了几周,它朝元镇海持续发出数声惊心动魄的怒吼,那声音颤落了多少枝头白雪,假若这里白雪皑皑深尺厚,那势必会引发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崩。
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元镇海的每根寒毛都跟着在颤抖,他的确有所畏惧,这从他那绷紧的面色和潮湿的双手可以轻易显露出来。然而,他亦是临危不惧,一腔热血奔涌全身,深刻燃起了他的战斗意志。他屏息凝神,提转全身真气,紧紧捏住手中大刀,双目死死盯牢那头大虫的一举一动。
半刻钟过去了,却如隔三秋,漫长得很。这已经不仅仅是一场技艺之战,胆气之战,更是一场耐力之战。
也许在那头老虎的眼中,这个人的实力可以和它不相上下。
经过磨人的忍耐之后,终于,还是那头凶恶的大虫最先耐不住性子。只见它庞大的身躯微微下蹲,一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态。
元镇海知道决出胜负的时刻终于要到来了,不禁吞了一口口水,润润干燥的喉咙。身子略有下蹲,刀身微微摆正,反着白色的光,令这把普通的大刀看起来锋锐了几分。
只听大虫一声咆哮,便见它四肢发力,一跃而起,如似泰山压顶一般,迅速扑压而来。
只见元镇海势如脱兔,敏捷如猫,侧跃脱开。还未着地,又见他扬开左臂,扭腰转身,右臂收力,光芒闪成一线,大刀忽的从西侧贯向东侧。“刺”一声,冰冷的大钢刀在大虫落地之际,正好刺入了它柔软的腹部。
大虫嘶吼一声,震天撼地。
元镇海双脚立地,站稳如松,双手握刀,“呀!!!”一声长啸,声撞云霄,力破万石,气吞山河,操着大刀,推前一步,割布一般,将大虫的身体生生撕开了个又长又大的口子,血和肠子流满了一地。血腥而残酷。
“杀了它之后,我浑身倍感无力,栽坐在地上,喘着息,望着它。我虽然练过点武,但是在这之前,连一只鸡也没杀过。我浑身颤栗发抖。那老虎的鲜血染红了我的衣服,也染红了白雪,风吹过,那浓厚的血腥味一阵接着一阵钻入我的鼻孔,我的体内。我的胃翻江倒海一般,我再也受不了,俯下身呕吐了起来。”
“我背靠一块大石而坐,那块大石又冷又硬,寒气逼透了我的几层衣裳,刺入我的皮骨,本该感觉到寒冷的我,却仰着脑袋,望着天空,丢了魂魄一般,脑袋空空,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回过了神,暮色已经逼近,我匆忙吃了点干粮,在一旁找了一块更为巨大的石头,点了一堆篝火,当作避风宿营之地。”
“那夜,明月当空,月光皎皎,照亮了树冠,照亮了大地,唯有身前的深林依旧漆黑如墨,阴森诡异;冷风如刀,闯进森林,狂嘶乱吼,好似夜鬼哭号。风吹响了树林,吹乱了火焰,吹凉了我身后的大石头,吹疼了我的肌肤,更吹乱了我心。”
“那头死去的老虎,就在我身前十余米处,火光和月光褪去了覆盖在它身上的黑暗,它的一双眼睛没了生机,却借着月光和火光隐隐发亮,瞪着我,好似在对我发着怨咒:‘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恐怖异常,我生怕它会忽然活了过来,握抱大刀,缩成一团。突然,不知在哪座山头之中,有野狼在嚎叫,“呜呜~”一声又长又尖,我的灵魂像是要被它抓了一样,毛骨悚然。”
他仿佛对那场景心有余悸,顿了一小会,方接着道:“那一夜,我深感寒冷、惶恐、孤独,唯一可以依托的是——那皎洁的月光,披在我身上,给了我一丝温柔,那赤红的火焰,抱在我周身,给了我一点暖意。”
“日既已西沉,那也将东升。当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之时,我缓缓睁开了眼,金色的阳光刺入了我的瞳中,我的眼眯成了一条窄窄的逢,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像是在发着金灿灿的光亮,从这样的视角去观赏眼前的一切,这个冬日的早晨原来是这样的美。”
“昨夜,我多半处在半醒半睡的状态,稍微大点的风吹草动总能使我醒来,我实际精神乏顿,幸好今日艳阳高照,风也小了,勉强为我提了点干劲。我站起身,扛着那柄冰冷的刀,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继续寻找下一头老虎。”
听得稍有味道的胡桃桃忽然问道:“你都已经杀了一头老虎了,而且身体也已经疲惫了,你干嘛不直接回去,你就不怕以这种状态很容易遭到不测吗?要是我,我早就先打道回府了,改日再战。”
玉天涯道:“男人的胸怀岂是你这个黄毛小丫头所能理解的。”
“你才黄毛小丫头。”胡桃桃道,又对玉天涯眨了眨眼珠子,接着道:“人家已经十六岁了,十六岁了,十六岁啦!”明明就是话中有话。
元稹海与钱素素不禁暗暗一笑,想到一块去了——这桃桃姑娘真有意思,天涯兄弟艳福不浅!
玉天涯翻了一白眼,道:“你的幼稚程度刚好是你年龄的倍数。”
胡桃桃反击道:“你的理解能力的无能程度刚好是你年龄的倍数。”
真是把那夫妻二人好不一阵逗乐。
良久良久之后,笑声渐消。
见胡桃桃也没继续追问,元镇海就略过了那个问题。对于那时的那个举动,多半也是发于一种悲伤情怀,这种悲伤情怀越说,只能越触动心头的伤感愁绪,不提也罢。他已经有十余年的时间不去追求科考功名了,现在只想好好守住这个小家庭,这个小家庭中有她的爱人,有他的宝贝女儿,他现在实际很幸福。
他接着道:“老虎向来独来独往,都有自己的一块领地,很少会贸然进入其他老虎的领地。但可能是因为寒冬时节,食物匮乏,猛烈的寒风,吹着那浓浓的血腥味,惊动了饥肠辘辘的另一头恶虎,令它不请自来。又或者我正好处在两头老虎领地交界处。我才走了半个时辰,就遇到了另一头老虎。”元镇海又自嘲一笑,道:“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称赞自己运气好了。”
“我来到一片茂密的松林之中,这里光线昏暗,风刮过,呼呼作响,那怪异的响声和诡异的气氛不禁令我头皮一阵发麻,专注十分。这时,忽有一股莫名的恶寒直透我心胸。我打了一身激灵,当下凝视前方。一条微微晃动的黄色身影,显得与这的一切格格不入,两道慑人魂魄的青色光芒若隐若现,时有时无。”
“那果然是第二头老虎。这头老虎咆哮了一声,声音巨大,如是炮鸣,震得我双耳嗡嗡作响。它动作迅速,敏捷如风,短短一个眨眼,它已经飞遁了十几米,冲到了我身前,并朝我扑了过来。我为之一震,吓出了一身冷汗,慌忙侧翻躲闪,狼狈得像被滚雪球一样。”
对元镇海而言,那场景依旧历历在目,他显得颇为激动,停下来喝了杯酒,打了个热嗝,才接着往下道:“我匆忙爬起身,握紧刀,我终于看清了这头老虎的模样,它同样面目狰狞,尖牙利爪。不同的是,它比第一头瘦矮了一截,但身手正好相反,又敏捷又迅速,远超前者。直觉告诉我,这头老虎更为恐怖。”
“这头老虎十分好斗,精力异常,我才刚站稳脚跟,它便一个回马枪使来。它灵活的身手,巨大的身躯,尖锐的牙齿,锋锐的爪子,配合得灵活多变,而又紧密有秩,简直天衣无缝,一时间,我像是一头被猫追逐的老鼠,又惊又恐,又激动又仓惶,除了狼狈躲闪攻击,我别无他法。”
“我学了点武,可是出于种种原因,我的体能没有跟上,很快,这就成为了我的软肋。躲了几个回合之后,我的体力下滑严重,而那头老虎依旧精力旺盛。我知道若继续这样下去,不出半刻钟,我必定死在虎口之下。我心想:‘以其被慢慢磨耗而死,倒不如豁出去拼个你死我活,就算要断送性命,多少也要在它身上留下点什么。’”
说道此处,元镇海又是异常激动,甚至豪气冲天,当下又喝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