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
冉姬上身自蟒蛇口里探出,视线与墨城平齐,左臂横遮胸前紧要之处,右手则温柔地拂过墨城那张清冷英俊的脸,指尖沿着下颌到达喉结处停住,复又勾了勾墨城下巴,极具挑逗之意。月光下,冉姬光洁的肌肤覆盖着透明的粘液,更显得丰润如玉,只是万种风情此刻也会让人胃里翻腾。
墨城被冰冷的蛇身缚住,动弹不得,连叹气都很困难:“没想到你障眼法用得这么好。”
冉姬不禁连声娇笑,道:“郎君是从哪听说过妾身的名号?”
“你猜猜我是谁?”墨城冷笑着盯住冉姬那对深邃的眸子。
冉姬略一怔,手指便收了回来,复又迅速掐住墨城的咽喉,幽幽道:“你若不是非要找死,妾身也不想杀你啊。”
“放开他!”
冉姬转过脸冷冷一看,只见李炎张弓搭箭,瞄准了自己,不禁冷笑道:“你的手都在抖,怎么射得中妾身呢?”
墨城勉强扭过头,极力斜眼看了看李炎,果然看见李炎满额汗水,双手控着弓弦却不住颤抖,睁一只眼瞄准,眉头却纠结在一块,表情似是极为痛苦。
“他怎么回事?”墨城已是呼吸困难,李炎却迟迟不发箭,这让墨城不禁担忧起来。
李炎连站都站不稳了!
这一箭是救命之箭,李炎不允许自己失误,但有这个念头在,便顿觉手上有千斤之重,内心一个巨大的阴影蓦地浮现,让他开始患得患失起来。他已许久没用过这张弓,因为一举起这张弓,即便刻意不去想那个人,心也会像被刀割一般难受,几乎要把他逼疯。
“妾身怎么觉得,他这一箭会射中谁还两说呢……”
冉姬又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而墨城发觉自己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心里叫苦,却无计可施。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听风声急响,一条人影从后突袭而来,速度惊人,脚步声未落,人影已跃到墨城身畔,一道白光闪过,冉姬错愕间右手已被利刃硬生生斩断,血如泉涌,再顾不得墨城,大叫一声钻回蛇口之内。那大蟒蛇闪电般衔起那只断手,卷着墨城要走,只见又一条身影自林子里窜出,往蟒蛇七寸上狠狠捣了一拳,铿然有声。那蛇疼痛非常,把墨城一甩,夺路而逃。
墨城从鬼门关上被拉了回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昏厥过去。李炎大惊,定睛一看,两名武者傲然立定。一人白发苍苍,老迈而沉稳;一人身形削瘦,站得好似枪杆一般笔直。
“好重的拳。”
“好快的刀。”
二人相视一笑,不是老刀与林震是谁?
那条大蟒负痛而逃,“哗啦啦”一阵乱冲,在林子里强撞出一条路来,一时间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阵恶心的血腥味。
“二位……幸好二位队长及时赶到……”李炎那张爬满络腮胡子、胡人似的脸涨得通红,“我……”
老刀拍了拍李炎肩膀,爽朗笑道:“老夫知道,不必担心。多亏了汉将军让我们轻骑急进,才赶得及救你们。”
这时方才听见马蹄声近,李炎抬头一看,马上之人举着火把,白衣黑甲,披着一领厚厚的黑披风,戴一顶黑冠,鹰眉狼目,正是那部曲督汉开边。
汉开边显然是有点怕冷的,因而披风披得很严实,脖子处还特意收窄了领口系带,以此挡风。他拢一拢缰绳,拨转马头,对众人道:“此地不宜久留,快取回马匹,一起回营吧。”
“是。”林震一把扛起昏过去的墨城,示意李炎跟上。
李炎脑子一片空白,说不出话,只好默默跟着汉开边归营。
营门口,文允已是久候,看见众人回来,忙将众人接回营内。墨城已经清醒,与林震同乘一骑,累得那匹壮实的杂色大马喘起了大气。
回到大帐内,汉开边问杨盛拿了点以前向关外参客求得的上好人参,又烧了壶水,亲手泡了两碗参茶,端给墨城、李炎二人饮用。墨城忙双手捧过茶碗,内心有些许不安,说道:“将军,此次并未捉住那女子,实是我的过错,怎敢劳烦将军为我泡这参茶!”
汉开边正色道:“先喝点参茶压压惊吧。你们太过冒险了,以后不许这样。我可不想还没打过仗,就损失两员才俊。”
“是……但事出突然,末将认为须当机立断,将可疑人抓回。”墨城道。
“愚蠢!”汉开边微微发怒道,“为将者,怎可亲自追击一探子?”
墨城听了“为将者”三个字,顿时有些激动,只好通过低头来掩饰:“末将知错。”
在他看来,面前这个年长自己十余岁的鹰眉男人似乎有些特别。虽然这个男人并不是名将,也不是高官,但他却符合墨城对领导者的一切幻想——爽朗、健谈,皮肤有点黑,长相有足够的男子汉气概,而且非常惜才。
把一个百夫长称为“将”,试问这样的大将世间能有几人?墨城不禁这样想。
汉开边又恢复平时神色,道:“好了,说说你们发生了什么。”
墨城、李炎便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汉开边听罢,对墨城道:“你认得那女子?”
墨城道:“此前我任侠游历,曾听一些江湖前辈说过,有一神女,善于操蛇,名曰冉姬,能幻化成蛇,极为擅长刺探之术。因此随口一说,没想到她竟然认了。”
汉开边并没有听过冉姬这个人,林震等人显然也没听过。汉开边看了看墨城的神色,觉得墨城没有说实话,暗想道:“这众多新兵,只有墨城用过独门术法,就这支竹枪便不是凡物。他应是不想提及身世,故以江湖前辈作托辞……也罢,不去深究他。”
于是他复又说道:“这女子身怀异术,本领高强。这种人半夜疾走,必有蹊跷。经过我军营外,难说是什么目的。按她的路线看,应是往西南方向去……”
陈剑道:“没错,而且极可能是从京城来的。能请这种人办事的,必然不是普通权贵,从中都刺探消息,必有图谋。此事非同小可,还是上报丞相为好。”
汉开边点点头道:“然也。劳烦铭之你修书一封,呈报丞相。”
他又回头看着李炎,用十分关切的口吻说道:“你一直带着这张弓,却一直没用过,我们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一拿起这张弓就会紧张得发抖?你遭逢过何等变故?”
李炎的神情又变得痛苦起来。汉开边皱了皱眉,心里已经有些许猜测,却不好明说,此刻下定决心要帮李炎恢复神射本领,只是还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就在此时,汉官仪忽然察觉到墨城脸色不对,道:“墨城怎么了?”
众人一看,墨城脸上忽红忽白,但他自己却好似未觉有异。汉开边惊道:“莫不是中了毒?”
穿着青衫的“老学究”陆英急忙扒开墨城袖口,一探脉搏片刻,道:“气脉紊乱,时快时慢,似是中毒了!”
墨城一脸疑惑,道:“可我并未觉得异常!”
汉开边急切道:“陆英兄弟可有办法医治?”
“这毒好生奇怪,我从未见过!”陆英摸摸胡子道,“很少有什么毒是这样的症状,须去请教名医了。”
墨城道:“这冉姬擅长玩蛇,想必也是个使毒的行家,可能需要她的独门解药了。只是一来她去向不明,二来老刀先生又把她的手斩断,恐怕是……”
汉开边道:“蛇毒总有人能解的。我先查一下医书,墨城你先别动。”
汉开边回自己的营帐内,从一口红木箱子里取出了三卷仙书。原来这三卷书分为《术学》《教义》《杂说》三卷,其中《杂说》的有半卷是讲医的,且多是些奇奇怪怪的偏方,治的都是被异术所伤的病症。汉开边一直没看这半卷,他本略懂点岐黄,因而觉得没必要花时间研读。现在才发现这半卷确实有用,赶紧临时抱一下佛脚。
“让我看看有没有这种症状的,先看‘毒部’……”
汉开边快速翻着古朴得泛黄的书页,查阅起有关毒伤的记载。可是翻了两三遍却并无发现任何相符的章节,这让汉开边不由得皱起眉头:“怪哉,这本书也没多好用嘛!”
就在此时,忽听大帐里传来惊呼声。汉开边疑惑不已,仙书也来不及放下,忙赶过去大帐里。只见林震、杨盛、老刀三人合力将墨城按在地上,墨城奋力挣扎,龇牙咧嘴,两眼发红,似是发了疯一般,让众人讶异不已。
“发生什么了!”汉开边惊道。
“墨城突然想袭击陈剑,好像中邪一般。”汉官仪道。
陈剑神色如故,道:“他周身有黑气流转,不知何故。”
墨城额头上、脖子上都青筋暴起,剑眉倒竖,目眦欲裂,双臂被林震、杨盛擒住,双脚被老刀死死按住,却仍疯狂摇头晃肩,周身隐隐有黑气盘绕,眼中泛着红光,浑似一只怪物,甚是诡异。
老刀道:“这小子哪来那么大力气!要我们三人联手才能制住!”
只听墨城好似梦呓一般,咬着牙不断重复道:“白麒麟……白麒麟……来战……来战……”
“白麒麟?”众人一头雾水,哪里听得懂是什么意思,都道墨城是中了邪了。
唯有汉开边看了看陈剑:“你以前似乎被称为韩城麒麟儿,莫非……”
陈剑皱了皱眉,道:“那都是久远前的过往,和墨城有什么关系?”
众人愈发觉得诡异无比,杨盛叫道:“我们这样维持不了多久,这小子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文允、李炎二人闻言连忙上前助力,用尽力气把墨城后背一按,直把他按了个五体投地。
一旁陆英道:“我会画催眠符,可以一试!”说完取来黄纸和朱砂笔,迅速写了一张符箓,念动真诀,往墨城泥丸宫上一拍!瞬时墨城大叫一声,竟然晕死过去。
林震等人良久不敢放开手,生怕墨城忽又暴起。直到听他鼾声如雷,才放心把手松开,取来牛筋绳与铁链,把他牢牢缚住。
众人满头大汗,纷纷喝茶休息。汉开边不禁露出忧虑神色,道:“方才必然惊动士卒,老刀、林震,你们速去整肃军纪,让大家不要担心,照常操练武艺。”
二人领命而去。汉官仪对汉开边说道:“找到解毒办法了吗?”
汉开边摇了摇头。陈剑道:“荆城地界我们不熟,要寻名医,怕得去找乐太守求助了。我这就动身去荆城见他。”
汉开边连忙道:“这次我理应去拜会一下太守,我与你一同去吧。杨兄弟,我不在,这就交给你了。”杨盛点点头。汉开边不敢耽误,又把黑披风披上,与陈剑一齐骑着快马,火速赶往荆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