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元庭的笑声很快就停住,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僵硬。
“你……你是人是鬼!”曹元庭望着门口惊呼起来。
门口站着一人,正是老三曹元度。
“大哥好计策,好谋略!”曹元度抚掌大笑,“机关算尽,有没有算到自己死期到了?”
曹元庭近乎崩溃,他看了看汉开边等人,却发现他们在疑惑地看着自己。
“大公子,你在喊什么?”汉开边连忙站起来扶着惊慌失措的曹元庭。
曹元庭伸手指着门口的曹元度,道:“这……”
汉开边看了看门口,道:“什么都没有啊,你看见什么了?”
曹元庭双目圆睁,一边推开汉开边,一边往后退步。曹元度冷笑道:“大哥莫慌,小弟是来带你同行的,如此一来,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你别过来!”曹元庭只觉阴风阵阵,不禁两股战栗,一步一步退往窗边,忽听背后窗户发出声响。他回头一看,却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一张熟悉的面孔。
“归凤池……”
曹元庭讶异道:“归……归凤池你怎在此间?快,快帮我捉鬼!”
归凤池腰间佩剑,手握拂尘,一袭金边杏黄袍,依旧是威严庄重,闭口不言。
此时陈剑才开口道:“看来大公子吓得不轻,这就好办了。”
曹元庭不明就里,又见张时淡淡一笑道:“归凤池早就被我们收买了,现在死的是你了。”
陆英也忍不住道:“我演了这么久,真是憋不住了,曹元庭,你可知陈剑与汉开边是老朋友了!”
曹元庭这才若有所悟,转身看了看归凤池,又看看曹元度,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三弟根本就没死!”
正是:机关算尽浑无用,性命身家一旦休。
情势急转直下,曹元庭已然崩溃。
他身子骨本来就弱,经不起吓,方才曹元度与汉开边联手演的一场戏,几乎把曹元庭半条命演没了。他现在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乏力,脑子更是一片空白。
“陈剑与我是多年好友,所以我们之间的信息是互通的。”汉开边道,“归凤池向老二提议杀掉老三的时候,陈剑就意识到问题了。”
陈剑淡淡道:“二公子确实是凶狠好斗,居然听从了归凤池的计策,决定铤而走险,暗杀老三。不过,我提前通知了张时,反而让归凤池形迹败露。”
张时叹了口气,道:“说来也是好险,没想到那个莫太奢武功极高,归凤池无法得逞,反而愿意和我们谈判。”
曹元庭勃然大怒,指着归凤池骂道:“谈判?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我才是你的雇主,你居然和他们勾结……”
归凤池冷冷道:“我是个商人,商人只有利益,没有立场。谁给的价码高,我就听谁的。更何况,你这种雇凶杀害自己祖父的人,有什么资格谈道义?”
曹元庭气得吐了一口老血,站也站不稳,靠在柱子边喘气。
陆英摸了摸胡子,笑道:“陈剑把事情通过密信传回汉先生下榻的客栈,汉官仪看了信之后分析形势,就决定让我们将计就计,引蛇出洞。于是我们三方联手制造了三公子的假死。”
曹元庭满口血红,却仍狞笑道:“那又怎样,你们无法证明是我收买了归凤池,而老二却已经被官府捉拿了。”
“官府?你是指祝良?”陈剑哈哈大笑道,“祝良这个雁督今天就要被撤职,新任的雁督你猜猜是谁?”
曹元庭的脸几乎因痛苦而变得扭曲,道:“难道……是……”
“就是我!”
忽听门外一人高声应答,来到曹元度身边,正是二公子曹元序。
“你……”曹元庭又惊又怒,“你为什么会是……”
张时微笑道:“护卫京师不力的雁督祝良,按我朝军法律例,当撤职查办。把这个职位给了二公子,也可拉拢曹家成为助力,正是一石二鸟也。”
陈剑笑道:“大公子,你以为我们背后的人就没有从旁协助吗?”
看着瘫倒在地的曹元庭,汉开边摇摇头,叹道:“你若不把我也算计进去,或许不至于如此……”
陆英笑道:“老老实实听我们的话,你已经是族长了。再不济也不会被吓死。”
曹元庭眼神已然空洞无物,嘴里却喃喃道:“输了,输了……”
他的生命伴着渐弱的呢喃,一点一滴地从这个世界上消逝了。
正是:一番算计,权欲名利,却成幻影泡沫。
几声唏嘘,富贵荣华,终究过眼云烟。
曹元庭已身死,众人无不感慨良多。曹元序既已成为雁督,族长之位便由曹元度担任,兄弟二人冰释前嫌,面对长兄之死却也免不了一声哀叹。
陈剑接到一封书信,拆开观看后,给汉开边、张时、陆英、曹家兄弟传阅。信中让曹家做好准备,配合皇帝铲除武、祝二家势力。曹家二人既然拿了皇室的好处,哪敢不从?二人连忙表态誓死听命于皇帝,坚决站在皇帝一方。
陈剑道:“二位公子须尽快解决好族内事务,对大公子且秘不发丧,二公子可前去迎接圣驾。随时有任务下达,二位须时刻谨慎小心。”
二人点了点头。曹元序道:“诸位可否留在曹府住些时日?也好让我尽地主之谊。”
众人当然明白曹元序有意招揽,陈剑却道:“吾等仍有要务,不便久留。”
曹元序也清楚自己并不能跟皇帝争抢人手,没奈何,备好车马,奉上黄金,赠与众人。
曹家族地外,汉官仪、林震、杨盛等人已是等候多时。汉开边召齐自家兄弟,收下曹家馈赠财帛,又邀陈剑、张时同行。陈剑欣然应允,加入了汉开边的队伍,坐上马车。张时却摇摇头,淡淡道:“我原是闲云野鹤,习惯独行,便不与诸位同行了。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汉开边见张时不肯同行,颇感惋惜,却又看出张时平淡神色中自带一股傲气,便不好再劝,只好打个拱手告别。
归凤池也不理睬别人,拿到属于自己的报酬,跨上自家坐骑黄骠马,如风一般走了。
张时走到自己的马车旁边,看见一人头戴草帽,衣衫褴褛,腰悬葫芦,卧在车顶,睡得四脚朝天,便微笑道:“壮士可是要做我的车夫?”
那人蓦地爬起来,轻轻跃下车,摘了草帽,正是莫太奢。只见他一脸滑稽,笑道:“大师可愿带我同行?”
“无可,无不可。”张时道。
莫太奢高喝一声:“好咧!上车!‘三拳’莫太奢为大师驱车!”
“你这三拳,可力敌归凤池,确有独到之处。”张时笑着上了车。莫太奢一声吆喝,挥鞭驾车走了。
此时,皇帝的御驾在大军的簇拥下,缓缓朝中都前进。
“东方独……”
皇帝没有乘坐战时用的龙辇战车,而是换乘巨大的铁甲宫车。车内极为宽敞,装饰奢华,又不失舒适。皇帝在主座上端坐,双目紧闭,若有所思。
“臣在。”
东方独不着戎装,穿一袭黑色官服,坐在左侧的位子上。
“那件事处理完了吗?”
“回禀陛下,处理完了。曹家已在陛下掌控之中。”
“陶家呢?”
“他们不会有任何异议。”
“嗯。”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闭目养神。
“陛下,”东方独问道,“迎驾大会上,臣等该如何行动?”
“那两只老狐狸必然称病不来,朕正好拿这件事做文章……”
“若他们都来了呢?”
“那么……”
皇帝蓦然睁开眼,剑眉轩起,道:“就地免职,剥除官服,朕要让这两个老头伏地求饶!”
此时,车厢内的另一人终于开口。
“陛下,不可。”
“怎么?”
“他们的面子还是要顾着的。陛下没有必要把矛盾全部激化。”
“那依你看,该怎么做?”
“任命他们为太子太傅,大加封赏。这样一来,武家与祝家还是领受皇恩,逆反则师出无名,曹家落入陛下掌握,足以让那两大家族忌惮。想来二位老人家多半是顺水推舟告老还乡,那么陛下再多加赏赐即可。”
皇帝沉吟片刻,道:“很好。此事结束之后,你就是新的丞相。”
“谢陛下。”那人行礼道。
东方独则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
队伍停下,宫车的帘子被掀开,里面一人轻轻跳下车,旁边卫士连忙肃立敬礼。只见那人一身靛蓝鹤氅,风姿俊秀,面如美玉,锐眼如钩,眉宇间一股英气逼人。
“皇上下令,就在这里安营歇息,等候迎接的群臣。”那人以坚决的口吻说道。
“是,百里先生。”卫士应诺一声,连忙跑开前去传令。
一时间军士们忙碌起来,搭起了营帐,驻扎了下来。
那人却悠然离开了御驾的营地,独自走到一个长满树木的小坡上,眺望着远处中都方向,口中念念有词,目射华光,竟是运起望气之术。
“啊,龙虎五彩之气……京城王气仍浓,且有能臣良将辅弼,国运未衰也。”那人看罢喃喃自语。
看了良久,他才长舒一口气道:“公孙家气运犹在,那我百里中正的理想,就快要实现了。”
此时一人从树后绕了出来,冷冷道:“道友的理想是什么?”
百里中正回头一看,不禁苦笑道:“你怎么来了?”
那人头戴金色琉璃道冠,身着金线边杏黄道袍,手持拂尘,眉目别具肃穆之气,道貌岸然,不是归凤池是谁?
“不要拿那种眼神看吾,”归凤池正色道,“道友为权,吾为利,并没有什么区别。”
百里中正叹道:“吾并非为权。”
“无需向吾辩解。只要你有足够打动吾的报酬,吾仍可随时出力,替你杀人。”归凤池道,“比如说,杀了武奉?”
“不不不,”百里中正道,“我倒是必须问问道友,对那个人印象如何?”
“哪个人?陈剑?张时?”
“不,是汉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