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枪如闪电般从李小寒手中弹出,不是朝西门仰飞去,而是朝西门仰身后的骑手们飞去。
眼看长枪就要贯穿数人身躯,只听铿锵之声,冷光一闪,西门仰竟以极限的速度,一刀把名枪“雀舌”斩落尘埃。
“你这是为何!”西门仰怒喝道。
李小寒已打马上前,手一招,那杆枪又倏然飞回他手中。
“抱歉,在下只能以这种方式阻止你自戕……”李小寒苦笑道,“在你心里,恐怕没有比手下的性命更重要的事情了。”
西门仰默然。
“且听在下一句,切不可自寻短见。这大江南北,还有许许多多的高手没见过,没有切磋过,你我理应珍惜上苍赐予的年华啊……”
西门仰盯着眼前这个少年人,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
“没想到老夫居然被年轻人说教了……”他纵声大笑起来,笑声之爽朗,似是全然忘却了今日的成败。
伴随着笑声,他松开了手中的大刀。李小寒手下几个士兵赶紧上前,用绳索和铁链将这个老人牢牢绑缚。李小寒出乎意料地下令,放过这些叛军士兵。叛军不愿离去,西门仰大呼道:“快走,不要错失机会!”
李小寒高声道:“我不会杀他,你们可以放心走,趁我没有改变主意。”
士卒们这才陆续四散而逃。
此时,一阵疾风吹来,汉开边纵马赶来,大呼道:“李将军!”
李小寒不认识他,便问道:“你是何人?”
林震连忙策马而出,来到汉开边身旁。汉开边却已答道:“在下汉开边,参见李将军。”
李小寒厉声道:“你便是汉开边么!我正要找你!”
西门仰忽然开口道:“正是此人。”
“什么?”李小寒道。
“你方才问是谁击败了老夫……正是此人。”
西门仰把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李小寒又重新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鹰眉鸷目的男子,悠悠道:“原来如此。”
西门仰突然急切地问道:“薛峰怎么样了?”
“薛峰?你的副将吗?”汉开边道,“他已被活捉了。”
大营前,薛峰被三重铁链束缚在一根木桩上,有气无力地半闭着双眼。他竭力不去想刚刚发生的事情,因为实在是太过耻辱。
身为队长,他亲自率五十人断后,让其他骑兵迅速往西北方向逃走。由于毒箭威力过强,大盾队又只剩下二十来人,东军不敢拼命,只能保持安全距离,眼睁睁看着对方撤离。
突然,大盾队的一个士兵手持一面木盾,背上绑一面木盾,飞驰而出,朝薛峰五十人直冲过去。薛峰一声喝令,五十人张弓搭箭,一阵射击,全部被盾牌挡住,没有一支箭能伤得了他。薛峰大怒,命身边两个骑兵去把对方格杀。那两个骑兵急冲过去,举刀劈下,那人忽然把盾丢起来,挡住刀锋,自己身形一转,刺剑二连击,已把两个骑手挑落鞍鞯,左手一抬,又把盾接住,继续怒吼着杀向薛峰。徐猛、卢翔二人见状,连忙举着盾牌跟上前去。薛峰有点措手不及,下令阵型调整为鹤翼阵,一侧二十人,呈夹口状,放那人入阵,再从两翼射箭。徐猛见状,急忙喊道:“不可!赶紧回来!”
只见那人好似没听见一般,步似星赶月,身如箭离弦,直闯入阵。他把手中刺剑别在腰间,从背上取下盾牌,运起强横臂力,一手拿住一面,好似雄鹰展翅,径直朝鹤翼中间的薛峰杀去。两侧四十枝飞箭射出,全被他用盾牌挡住,叛军惊愕。徐猛见机不可失,对卢翔说道:“冲他右翼!”
卢翔擎盾执鞭,猛冲右翼,徐猛则攻左翼。二人猛冲猛打,把两队骑兵惊乱,哪里顾得射箭,只能往后逃跑。
薛峰大怒,亲自张弓搭箭,瞄准那人眉心,便要一箭射杀。那人果真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大喝一声,把右手盾牌尽力一抛,朝薛峰砸去。薛峰见状只好放下弓箭,闪身躲过,再看两翼已被打散,大惊失色道:“弟兄们快撤!”随即拨马逃走。
徐猛、卢翔二人随着那名盾手一路追杀,抢了叛军马匹,紧追不舍。薛峰虽惊惶失措,却也不敢往西门仰的方向逃,而是绕进一处山谷之中,沿着一条小河逃窜,过了许久,把身后敌人甩远,方才停下脚步,准备让马匹获得喘息之机。再一看身边,仅有三个灰头土脸的骑手,薛峰不禁有些惭愧,道:“没想到竟然被一个步卒打得如此狼狈!”
四人相互安慰,饮马河边,却觉腹中饥饿,抬头看天,已过晌午。正愁无物果腹,一个渔夫划着船,唱着歌,慢慢驶来,船上鱼篓里隐约可见鲜鱼几尾,甚是可爱。你道那渔夫唱甚么?他唱道:“千丈崖削翠,一川日镕金。白鸥来往本无心,一任风波起又停。
鲈鱼肥堪脍,村酒美重斟。千年旧事已沉沉,闲管兴亡古与今。”
薛峰见了,喜出望外,赶忙扯开嗓子喊道:“渔家!渔家!快过来,卖几尾鱼给我!”
那渔夫听了,悠悠把船驶来,道:“大的一尾十文钱,小的五文。”
薛峰身上哪有什么银两,当下杀心已起,暗暗摸着刀柄,只待渔夫过来,就要把他连头带肩劈作两段,脸上却假意堆笑,道:“都好,都好!”
不想那渔夫似是看出端倪,把船又推离岸边一些,道:“不卖不卖,你们满脸涂黑,不像好人。”
薛峰大怒,怎会放他走?当下取下弓箭,就要射他。那渔夫见状,赶忙趴在船上,不敢起身。薛峰使个眼色,让三个骑手游过去。三人意会,就往水里去,游到船边,就要上船。却听弓弦响声,一个骑手已被一箭射中,翻落水中。薛峰大惊,回头一看,却是徐猛三人。错愕之际,只听两声惨呼,一看渔船,另外两个骑手不知为何也掉进水中。
徐猛怒喝道:“好个贼人,连个渔夫也不放过!速速纳命来!”
薛峰不敢再战,舍了马匹,纵身入水,以最快速度游向对岸。他原是识得水性,体力又好,当下潜进水里,已出去十来丈远近。徐猛赶到岸边,看不见人,气得跺脚,对卢翔道:“只得下水去捉,卢将军且在岸上看紧,必要时拿箭射他!”
那年轻盾兵也丢了盾牌,要下水去,卢翔却止住二人,右手一指,道:“快看!”
徐猛望过去,只见那渔夫在船上立了起来,拿起船桨一划,船就朝河心驶去,然后拿起渔网,倾力撒去,正是:
才脱香饵金钩去,又见天罗地网来。
薛峰不明所以,就被渔网网住,挣挫不得,已被拖到船边。那渔夫抄起船桨打了他两下,骂道:“原是那泼贼人,你若以情理相求,我也送你两尾。莫非世间全得你这种人,再无良善之辈么?”
卢翔高声喊道:“我是东国大将卢翔,渔家快把那逆贼带过来,重重有赏。”
那渔夫听了,啐了一口,偷偷骂道:“都不是甚么好人,弄乱天下百万般。”
虽然嘴上在骂,他也仍是把船靠到岸边来。卢翔大喜,把薛峰连网一起提起来,丢在鹅卵石滩上,疼得薛峰叫喊。卢翔又问道:“那三个人呢?”
渔夫笑了笑,道:“一个被你们射死,两个也是活不了了。”说完把手上两把明晃晃的杀鱼尖刀摇了摇,刀尖犹有血迹,又接着说:“我也学过些拳脚,趁他们慌乱,一人给了一刀子。”
徐猛对那渔夫抱拳,只见那渔夫也就十六七岁年纪,眉目清秀,尚有些稚气,与那大盾队的盾手年纪相仿,便不禁道:“真是英雄出少年!不知渔家少年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俺虽是个粗人,却也知道些礼仪,登门拜谢总是少不了的。”
那少年见徐猛貌虽威猛,神态言语却无傲慢,便多了几分好感,笑道:“我是此间一个渔村的小子,姓文,没名字,人人呼我‘四郎’,此是小事,不足挂齿,更别说拜谢,哪里受得起!”
徐猛身上也没银两,便把身上佩刀取下,递给文四郎,道:“这柄刀赠你防身。”
四郎推辞道:“我是个打渔的,要这作甚!若被官差看见,少不了麻烦。”
徐猛笑道:“哪个官差惹你,你便尽管告诉俺,俺叫他给你赔礼。”便硬是把刀塞进四郎怀里,又转过身问那盾手:“你今日立功,姓甚名谁,快告诉俺!”
盾手道:“小的姓古,名德,小字载物,乃是良家子入伍。”
徐猛哈哈大笑,拍了拍古德肩膀,道:“你这一身好气力,又有过人胆量,日后定是将才。”
古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文四郎道:“多亏了这位朋友,不然今日也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
卢翔把薛峰打晕,封住穴道,让古德把他捆绑结实,放在马鞍上,对文四郎道:“小子,随我们回去,讨些赏赐。”
四郎点了点头。徐猛见他光着脚,就把自己的马牵过来,让他骑着。卢翔也哈哈一笑,把马让给古德骑乘。将领骑的都是上等好马,两个少年哪里敢骑,卢翔却笑道:“我也是个粗人,但我懂得什么叫赏罚分明啊!”
可惜薛峰不知道自己也被赏了,因为他也是有马驮着的。
等到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木桩上。此时听见士兵传达消息,说西门仰已被抓获,薛峰想长叹一声,却连叹气都觉得费劲。
一想到自己居然败在两个毛头小子手上,薛峰就感到无地自容。他凭借颇为英俊的外表、健壮的身材和出色的言谈,在众多叛军士兵之中脱颖而出,被西门仰选为副统领,传授武艺。他原是壮志雄心,想立下一番功业,可没想到西门仰败得如此快,自己也被耻辱性击倒。
汉开边与林震陪同李小寒,押着西门仰等叛军俘虏,慢慢悠悠地走在路上。李小寒坐在白马上,斜过眼去,看了看囚车中那须发皆白的老人,心里却是计较不定。究竟西门仰将迎来何等命运,汉开边又会遇到怎样挑战,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