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夏天的某一天,断崖上面一块平整的石床上面,躺在一位妇女。这女子还算貌美,身着的衣服虽然已经零碎不堪,但仍无法掩盖它先前的华贵。只是此刻,她脸色苍白,双目黯淡,纷乱的头发几乎摊满了石床。旁侧有一个女孩正双膝跪地抽抽噎噎地诉说着什么,面颊上滚落的泪滴拍打在石头上。这个小女孩叫乌林哒,而石床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女子是乌林哒的母亲。
军师迪达浓轻拍了一下乌林哒肩膀,又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躲到一旁。迪达浓作为黑水靺鞨的军师,戎马一生什么没见过,生死对于他来说再稀松平常不过了,可他就见不得女人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那情形比刀割在他心口还难受。
女子缓缓侧头,见乌林哒痛不欲生的可怜模样,动了动干裂的双唇,努力残喘着微弱的气息。她很想对女儿说些什么,但她的舌头已经坚硬,无法把她的心情表达出来。她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石头床上,任双唇间的气息一点一点地减弱。她还知道,要不了多久,她就要与她心爱的女儿永别了。因为,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似乎她心爱的女儿正飘然而去,越来越远。
乌林哒摇动着母亲的身躯大声喊着:“妈妈,妈妈。”
她好像听到了女儿的呼唤,听到了女儿的哭喊,双眼略略睁大了些许。
乌林哒急忙跟着又哭喊了一声:“妈妈。”
仿佛是心灵的震颤,亦或是母女相通的感应,她的双眼竟然慢慢睁开,干涸的眼睑也竟然润出点点泪花。她凭尽全身的力气伸出僵硬的手臂,手指轻抚着女儿的脸庞。
“乌--林--哒,”母亲从柔弱的气息里断断续续地迸出一句话。
乌林哒双手抓住母亲抚摸自己脸颊的手臂,使劲按扶亲吻着,“妈妈!你不会丢下女儿的,对吗?”
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只有两片干巴巴的嘴唇在不停地嗫嚅着,似乎想吐露深藏许久的好多知心话语。
乌林哒使劲摇晃着母亲,哭喊着:“妈妈,你怎么啦?”
乌林哒的母亲说出了她一生中的最后一句话:“乌--林---哒,再见了,好好活下去。”
她说话的时候,似乎想抹掉脸上所有的表情,但没时间了,她还是带着遗憾,带着不舍,带着迷茫,带着期盼,合上了双眼,离开了这个她曾经拥有过的富贵享乐、刀光剑影、颠沛流离的世界。
乌林哒在母亲的坟前流下最后一行泪水,猛然转身,顽强地深呼一口气,挺挺胸膛,牵着迪达浓爷爷的手,“爷爷,我们走吧。”
“好,爷爷带着乌林哒走!”迪达浓内心忽然一松,心境安稳了许多,他明白,眼前的这个孩子非常懂事,也非常坚强,未来不管有多少困境险阻她都会客服,也一定能客服。她只能坚强地去面对这个世界,除了面对难道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现在的乌林哒只想下山,离开这个让她无限神伤的悬崖,远离那些伤痛。她牵着迪达浓小心翼翼地攀附着陡峭的崖壁慢慢往下走,他们想快速下到山脚,也许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或角落能找到一个容身之处。
乌林哒从小就跟随父亲母亲走南闯北,过着近乎游牧生活,在战争、逃亡、躲避。过程中不断成长起来,也锻炼了一身硬功夫。山崖很陡峭,但丝毫阻碍不了她下移的速度,不多时已经挪移到了悬崖的半山腰。
悬崖的侧面坡度较缓,矮树和杂草较繁茂,偶有几块突兀石头横在坡间,倒也为迪达浓和乌林哒减缓向下移动的速度提供了可以阻挡的物体。
“乌林哒,歇歇脚,我看你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迪达浓关心道。
“行,爷爷,咱们就坐在前面那两块石头上,”乌林哒拨开杂草朝稍远的一块石头移过去,刚要坐下。
“站在那儿,别动!”半山腰一小撮茂密的草丛里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吓得乌林哒探身四处张望,想探个究竟。
很久了,乌林哒陪伴母亲来到这杳无人烟的地域,除了有迪达浓陪伴,能看到的就只有大片的森林、成群的野鹿、掠空划过的飞鸟等等,上哪能看见人影呢,现在突然听到喊叫声,甚是惊异。
不远处的迪达浓也感觉到了范围内有其他人的存在,朝乌林哒摆摆手示意她蹲下身子隐蔽。
乌林哒机警的半蹲下身子,将自己藏匿在一块突兀石头与杂草间。
凭借深厚的功力,迪达浓探明声音的来源在离乌林哒不远处的一棵粗壮矮树后面,他捡起一粒石子暗运气力,以防有不测发生。
树后的男孩似乎没有什么恶意,注意力并不在他们这里,而是凝神静气紧盯着前方的目标。
在男孩视线内,一只野山羊正在悬崖上悠闲地吃着草,时不时机警地抬头四处倾听随时而来的危险。可再仔细瞧,山羊的数丈外正匍匐靠近一只凶悍的恶狼,渐渐靠近,山羊危在旦夕。
迪达浓为那男孩有些担心,看情形男孩一定是想射杀饿狼,可面对即将垂诞的美食,受到攻击的饿狼不会轻易放弃,极有可能向男孩发起凶猛攻击。
“嗖!”一只冷箭放出,不偏不倚正中饿狼的喉咙。
此时的饿狼也显示了它凶残的本性,“嗷~嗷”惨叫了两声,身子晃了两晃,垂死挣扎着掉头向男孩袭来,足足攀岩了二十米,距离男孩仅有一跃之遥。
危在旦夕之际,迪达浓手臂一抖,一枚石子破空而出,威力至极的力道挟裹着劲风,竟将饿狼的脑门打出个血洞。
本已垂死挣扎的饿狼又遭此威力无边的一击,直接一头栽下山崖。
“好强的石弹!”男孩惊得目瞪口呆。
猛然回头,几步之外,迪达浓已赫然屹立在男孩的面前。
乌林哒反倒很镇静,长吁了一口气,静了静刚才受到惊吓的心,慢慢站直身子,有些不屑地看着那个惊呆的男孩,随手折一束蒲公英,用口轻轻一吹,‘噗。’,那神情带有讽刺与轻蔑,似乎在向男孩表明,无所谓,太无所谓了,只是小意思耶。。
男孩看出了乌林哒的表情,但并没有表现得很不满意,反而朝迪达浓竖起拇指,态度坚决地挥舞了一下,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佩服。
“哈哈。”迪达浓爽朗大笑道:“孩子,你也很勇敢嘛,箭法不错。”他朝男孩微微点头。
乌林哒小嘴一嘟,愤青般冷冷说道:“爷爷,本来是你救了他的命,不让他感谢你,还夸他。”她朝男孩撇了撇嘴,连眼神也透着不屑。
“哟?还不让爷爷夸别人了,”迪达浓爱意地笑道:“人家射中在先,而且还射中了饿狼的喉咙,凭他的年纪还不值得一夸呀,就你小气。”哈哈哈哈。
男孩轻功不错,几步窜到乌林哒跟前,挑衅说道:“怎么样?我不但能射狼,这能飞檐走壁,你又有何感想?”显然他被乌林哒的轻视语气有些气不过,故意在她面前显露一番。
“呵呵,听说过深山里飞檐走壁的猴子,没听说过上蹿下跳的顽童,再者说了,没有爷爷的流星飞弹,指不定眼前的你早已落入狼口,哼!”乌林哒黑亮的眼眸一瞪,没好气地嘲笑道。
男孩也没理她,话锋一转。
“看见那只山羊了吗?”男孩用手一指远处正在逃命的野山羊,说道:“要想吃它也不容易,真得有一番好功夫才行。”说完,蹭蹭蹭真就像猴子一样,三下五除二追到了射程之内。嗖!嗖!连射两箭,全部命中。
野山羊“咩~咩~”惨叫两声,栽落悬崖。
男孩也随手折起一朵蒲公英,放到嘴边轻轻一吹,噗——,神情悠然说道:“姑娘,本事还算可以吧。”
乌林哒故作不好意思,腼腆娇弱说道:“这位哥哥,如此看来,我错怪你了,看得出你一定是个本领高强的猎人。”说着话,她伸出了柔嫩的拇指,朝他使劲晃了晃。动作有些生涩,很不情愿,可还得违背内心强制执行。
乌林哒看着男孩的神气样,心里很不舒服,要是以往就凭她的脾气,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至少灭一灭他的威风。可现在一想,毕竟深处荒山野岭,与人为善是上策,没准能解一解燃眉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