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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7、初见:月影阑珊

白清源离开映月阁,姬无颜顿觉那种美人当前、不敢造次的压力感凭空消失,便欣欣然上前从桌案上拿起那副没用过的碗筷,开始盛饭夹菜,痛吃起来。

“什么嘛?这副碗筷摆明了就是留给我用的嘛!何必还要说些有的没的折腾人家?”她一边大快着朵咂,一边自说自话的叨念着。经过一阵胡吃海喝后,她终于满足地放下了筷子。

她走到殿门前对那几位守门的宫女笑笑,道:“各位姐姐,我吃饱了。有谁知道我睡哪儿啊?”

几位宫女听了面面相觑,太子殿下又没有吩咐,谁知道你该睡哪儿啊?总不可能把你直接送上太子的床榻吧?说实话,咱们的太子爷的床榻上可从未有过旁人。终于,一个年纪较长的宫女上前几步对姬无颜回话道:“姑娘且稍歇片刻,我们这就去请示掌司姐姐。”说毕示意其他宫女快去收拾桌上碗盘,自己则告退匆匆离去。

过了盏茶工夫,年长的宫女领着内侍掌司过来,正是先前安排姬无颜梳洗的那位女官——程宛儿。她边走边皱着眉头考虑如何安置东宫这位特殊的客人:太子又没有明示这位姬姑娘的身份。这人既不是主子,又不是奴婢,安排过高,怕乱了尊卑秩序,安排差了,又怕将来太子过问起来,觉得自己为难了美人。正犹豫间,忽然抬眼瞥见了远处的荷花池,忽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了与映月阁隔着一个荷花池遥遥相对的竹林小筑。这个竹林小筑本是太子令人专为临时留宿东宫的友人所建的一处别苑,虽然苑里只有几间小室,但建筑、陈设都很是清新雅致。只是宫院深深,君臣有别,太子东宫里又何尝有过别的客人留宿?小筑建成至今,不过偶尔接待过几次风无影少将军留宿。这本就为应付不时之需的竹林小筑隔几日就会着人洒扫,倒也是干干净净,此刻安排这位没名没份的姬姑娘入住正好合适。

这位程掌司来到映月阁前,心中已是拿定主意,便着令那位年长的宫女带姬姑娘去竹林小筑休息,并随侍其左右。

年长宫女挑起一支黄花梨木嵌边的粉色宫纱灯笼在前方带路,两人绕过映月阁的回廊走上曲曲折折的栈桥,两边是连天的荷池碧叶,穿行其中,晓风明月,荷叶清香萦绕四周。姬无颜顿觉连日来的紧张烦忧都一扫而空,一身轻松地问这位宫女:“这位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今年多大啊?今天可是打扰你了。”她显然是开启了话唠模式在套近乎。

宫女听着这连珠串似的问话,有些无奈地叹口气,答道:“你叫我绿萝就行了。我今年十九,自幼进宫已十年了。姑娘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了吧。呆会儿到了好早点安歇。”

“呵呵……,多谢绿萝姐姐。”姬无颜有些赧然,但转眼又开口问道:“绿萝姐姐,我想问一下,那浣衣局是什么地方啊?”

绿萝脚步瞬间有些凝滞:“你问那个做什么?那里面基本上都是犯了错受罚的宫人,整个王宫上下的衣物清洗工作都由那里的宫人来做,既脏又累的。”

姬无颜听了,本来轻松的心情不由又凝重了起来:看来,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赵灵灵他们兄妹三人受苦了!我一定得想法救出他们仨儿才行。

莲池虽大,两人还是一会儿工夫便到了竹林小筑。姬无颜身上有伤,进宫后又一直没消停过,一进房间,便累得和衣躺倒在床上沉沉睡去。绿萝也宿在了隔间的耳室里,随时候着使唤。窗外明月星稀,竹影阑珊。

咱们暂时把时间倒转回太子刚刚离开映月阁的时候。白清源当时并没有回到一墙之隔的寝殿去休息,而是径直去了东宫侍卫官署。他在侍卫官署里与他的侍卫统领孟望京一番沟通与交待之后,便欣然离去。等他回到自己寝殿时,姬无颜已被安置去竹林小筑休息。

夜色沉沉,白清源心中却是存着几分疑惑,又带着几分莫名的愉悦,因而毫无睡意。他索性踏上九曲栈桥,穿过莲池向竹林小筑信步走去……

等到白清源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已悄然立在那间竹林雅舍的窗前良久。透过竹编的镂空窗棂,借着照入屋内的清幽月光,可以清楚地看见窗前床榻上睡着的姬无颜。她似乎是梦见了什么不快的事,微慼着眉头,偶尔还不安地翻个身儿,想必是不经意间压着了肩上的伤口,又痛得身上不禁微微一颤,眉头更加紧紧皱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揪着薄被护在胸前。

这个白天一直傲娇示人,凡事不肯低头顺从的女子此刻睡着了却显得那么地柔弱无助和不安,不禁触动了白清源深藏心底的柔软的某处,他竟莫名生起一种欲望,想去深拥对方,想要抚平她眉间的微颦,卸去她心中的所有忧伤。

“我这是怎么了?我的心为什么会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如此关切?”他有些惶然地发现今晚自己的不同寻常,转身快步离开了竹林小筑……

第二天,绿萝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些外敷内服的伤药来帮姬无颜治疗肩伤。姬无颜深深明白自己要想有什么下一步行动,前提都得治好自己的伤,所以破天荒的,一连几天,她都安静地在竹林小筑里休养。而她也有些惊奇地发现,自己似乎被那个白清源太子所遗忘了,本来还以为他会不依不饶地持续对自己的“羞辱”和“打击”。

其实姬无颜也并不如她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安静。她总是一有机会就逮住绿萝旁敲侧击地询问这王宫各处的路线呀,地形呀什么的。说来也奇怪,绿萝对于她的这种莫明来由的奇怪问题居然有问必答,知无不详,言无不尽,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怀疑她的动机。

就这样过了七、八天,姬无颜觉得自己的伤好得都差不多了,连那箭伤留下的疤痕都只留下淡淡的粉色痕迹,显然是绿萝拿回来的宫廷伤药和精心照料有奇效。

这天天气不错,春日融融,小苑里的花草都透出几分初夏里的葱葱然。姬无颜终于决定要有所行动了。

“绿萝姐姐,今天天气这么好,照得人心暖融融的。我到这宫里就一直闷在这个小苑里,好闷啊!你就行行好,带我出去转转吧!我保证处处谨小慎微,绝不给你添任何麻烦!”

绿萝纠结地思考了一阵儿,点头道:“你说得也是。总是闷在苑里,对你的身体恢复也不是很好。但要出去四处走走的话,还必须向程掌司请示一下。你在房里好生歇着,我去去就来。”说完绿萝急急地出了竹林小筑。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绿萝后脚刚一离开,姬无颜立刻就悄悄溜出了小苑。这几日里她可没白做功课,早就在脑海里规划好了一条如何避开侍卫耳目溜出东宫,前往王宫浣衣局的路线。

许是绿萝这个王宫活地图当得实在是称职,姬无颜发现所到之处都与她所说的别无二致。今天似乎一切都很顺利,她避开宫廷侍卫定时的巡逻路线,所到之处竟然恰好连个人影都没有。她竟然很顺利地就来到了位于王宫北侧一隅的浣衣局门墙外。

浣衣局平时总是不时接收王宫各司集中送来的各类换洗衣物,随时都有宫人抬着衣物筐子进进出出的,所以大门总是敞开着,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守在院门处专门负责跑腿通传的。院子很大,按洗衣、晒衣、分拣折叠衣服等步骤分为前后几进。

姬无颜是落落大方的径直走浣衣局院门的。守门通传的小姑娘见她面生,问她来干什么的,她也面不改色地回答道:“这位小妹妹,我是东宫程掌司手下的宫女绿萝。程掌司说了,昨天取回东宫的衣物中落下了太子最为喜爱的一方锦帕,让我专程过来寻取。”

小宫女倒是不疑有他:“那我去通传分拣部的姑姑,让她们帮你找找看。”

姬无颜笑得很妖娆:“不必了,小妹妹。这多大点儿事啊?我自己去分拣部找姑讨要。”

小宫女没有强求,等她自己进去了。

姬无颜故意装得很轻车熟路地穿过这分拣部、晒衣部、洗衣部前后几进院子,一边不动声色地张望着这院里的情形:每一进院子里都是满满的宫人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洗衣的洗衣,晾晒的晾晒……她终于在分拣部那些大大的木台间找到了赵灵灵他们三人的身影。这三个孩子因为是初来浣衣局,又人小力弱,只能分派做些分拣折叠的工作。

姬无颜看着高大的木台前努力垫着脚尖在折衣服的赵灵灵,那瘦小而忙碌的身影让她瞬间泪湿。她忙擦擦眼角,故作镇静地上前去,对赵灵灵说:“小妹妹,我是来找昨天落下的锦帕的。你帮我在这叠衣物里看看有没有。”边说边给赵灵灵使了个眼色。

赵灵灵吃惊地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位一入王宫就被强行分开的姐姐,惊喜交加,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小声地问:“姬姐姐,你怎么来了?我差点以为这辈子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我专门过来看你们的。你们还好吧?有没有受虐待?”

赵灵灵摇摇头:“都还好,就是想出去找我们的娘亲和交亲。”

是呵,都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才导致他们骨肉分离,姬无颜有些内疚地想。然后小心地拥抱了一下赵灵灵:“你们再坚持一下,现在姐姐找到你们了,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的。”

姬无颜又跟赵灵灵简短安慰了几句,便从自己怀里取出一方云纹锦帕,举起笑着说:“哈,终于找到这方帕子了。谢谢小妹妹,我得赶紧送回去。”说着施施然地转身离开了浣衣局。她刚从浣衣局院门离开,院内回廊角落处闪出一个窈窕的女子身影,女子目光闪烁,神情肃然,赫然正是被姬无颜甩在东宫里的宫女绿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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