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秋推着购物车，跟在陈怡后面，在货架间往来穿梭。一排排逛过去，架上琳琅满目的家居用品，吸引着陈怡。她或一眼扫过，或驻足把玩，有时还拿给景秋看看，或者询问售货员。景秋跟着走走、停停，只在被问及的时候，本能地点点头，心不在焉地笑笑。
景秋的心思全不在这边，脑中盘旋的，是不久前晓静印在他记忆里的笑脸。“她的笑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可是，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他努力地回想，很想猜透那笑容背后的心理。同时，又觉得自己神经过敏，脑子里转来转去的这一切，十有八九只是个人的臆想而已。
“都怪这多愁善感的个性！”他对自己说。不过，更重要的是，怎么会这么在乎她的看法呢？他不禁想起上次景云和雨辰来玩儿，在她面前，自己也产生过同样的焦虑。
这一点，使他几乎恨起晓静来，像是淘气的小男孩儿恨自己的姐姐，或是叛逆的青年恨自己的班主任。
还有徐妍，完全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记得她的样子。大学时代，他们打过几次照面，但也仅此而已。那至少是八年以前的事儿了，而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并不自信。
印象中，她极为腼腆，几乎没在他面前说过一句话。想不到如今成了话匣子，唠叨起来没完。更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有了一个读小学一年级的男孩子！如果自己一毕业就结婚生子，孩子也有这么大了……
“你怎么了？”陈怡咨询完售货员，快步走过来，笑说，“陪我逛家居店，是不是有点儿无聊？”
“没有！”景秋耸了耸肩，笑着说，“以前闲着没事儿，我还一个人跑去逛家居店呢！可能是这个星期熬夜太多了，有点儿累，精神不太好。人到中年啊，没办法！”
“呵呵，那就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中年人。”正好逛到户外展区，四周摆满了藤椅、沙滩椅、秋千椅之类的，陈怡指着一把扶手椅说，“你就坐这儿吧。要不要喝点儿什么？”
“不用了。”景秋笑笑，说，“我在这儿坐一会儿，你自己先逛着。”
“行啊！”陈怡笑说，“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拉你来逛家居店了。”
景秋笑笑，不说话，看她推着购物车往前去了。他靠在扶手椅上，身子不住地往下滑，直到脖子卡在椅背最高处。闭上眼睛，耳边是商场新风系统的嗡嗡声，脑中再次浮现出先前在六楼的场景。
……晓静笑着走过来，说，“真是你啊！好巧！”
景秋本能地笑着应道，“苏州本来就不大嘛！”
这时，正是给她介绍陈怡的最好时机。但不知怎么，脑袋忽然短路了，他鬼使神差地顿了几秒钟。这片刻的迟疑，便让局面一下子复杂起来。晓静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好像在等他先开口。
“没事儿，”他很快回过神来，对自己说，“反正她会问起的。”这么想着，忙迎上前去，向她身边的女人点头致意，问道，“这是……”
“这是徐妍啊！”晓静笑说，“怎么？变得太漂亮，你都认不出来了吧？”
“是不敢认！”景秋笑道。
“早都被人叫过‘大妈’了，还谈什么‘漂亮’呢！”徐妍笑笑，双手把旁边的小男孩儿拉过来，让他面对着景秋，说，“来，叫‘林叔叔’！”
孩子乖乖地叫了声“林叔叔”，声音干巴巴的，听来有种敷衍了事的感觉。景秋忙堆上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真乖！小帅哥，几年级了？”
一边敷衍着，一边心里还在纳闷：这么多年过去了，徐妍怎么可能记得自己姓林？应该是晓静最近跟她提起过，她凭着一点残留的印象猜到的吧。她会说些什么呢？
那孩子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忸怩着，低头盯着地板，并不答话。
“陈梓豪，怎么不回答叔叔的问题啊？”徐妍对孩子说完，马上又换了一副腔调，笑着替他答道，“今年九月上的一年级！小男孩儿，在家皮得很，见了生人又怕……”
孩子听了这话，更加闷闷不乐了，拽着她的袖子，脚在地上擦来擦去。徐妍拉了拉他的胳膊，说，“乖一点儿，要不妈妈真的生气了！”又抬头对景秋说，“说起来，真是巧的不得了！我们刚刚在静家，把你们俩以前拍的那个电影重温了一遍，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想不到，一转头就在这儿碰见你了！”
“是吗？”景秋笑道，“有那么好笑吗？”
“她笑得，把孩子都吓坏了！”晓静笑说，“不过，确实挺好笑的。”
“呵呵，这就是我从来不给别人看的原因！”景秋笑笑，在脸上比划了一下，说，“怎么样，变化大吗？”
“我要说不大，那也太虚伪了！”徐妍笑笑，叹了口气，说，“唉！时间过得太快，一晃都快十年了！”
“可不是，一晃你孩子都上小学了！”景秋看看晓静，笑着对徐妍说，“我们俩感慨没你那么深，但岁月不饶人，是一样一样的！”
“你们就别感慨了！”晓静笑笑，指着陈怡，对景秋说，“你磨蹭什么呢？还不快给我们介绍介绍！”
“哦，不好意思，这是我朋友陈怡。”景秋赶紧介绍道，“陈怡，这两位是我的大学同学蒋晓静、徐妍。”
相互问好之后，陈怡说，“你们也还没吃饭吧？要不，一起吃吧？”
“哦，我们已经吃过了。我的围巾落在店里了，上来拿的。”晓静笑笑，说，“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去吃饭吧。”
徐妍对孩子说，“来，跟林叔叔说‘再见’！”
道过别，目送她们拖着孩子走远了，景秋才说，“扯了半天，肚子都饿扁了！咱们也别纠结了，去吃碗面吧。”说着，二人抬脚走进边上的苏式面馆儿，雷厉风行地点好面和浇头，找位子坐下。
景秋还怕陈怡会问晓静如何如何，不想她只关心徐妍提到的“电影”，抓住不放，问这问那的。他只好一边吃面，一边把这事儿的来龙去脉讲解一过，顺便添油加醋，把隋波和陈捷音的爱情故事烘托出一抹传奇色彩来。
陈怡听得兴味盎然，说“哪天去你家，一定要看看这部大片！”
“行啊！”
“诶，对了！”陈怡忽然从面碗上抬起头来，盯着景秋，笑道，“我这才想起来，你把我家门槛都快踏平了，我连你家门朝什么方向都还不知道呢！”
景秋听了，喷出一口面来，笑道，“还‘门槛都快踏平了’，我是媒婆啊？”
陈怡脸红起来，说，“别胡说，赶紧吃你的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