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秋，”常毓正色说，“吴琛离职了，郑总的意思是，兴亚的案子转给你。这个决定会在明天一早的例会上宣布。”
景秋很兴奋，却不便表现出来，只说，“一定是常总帮我说了不少好话。”
“坦白说，郑总事先确实打电话跟我讨论过。我的态度，相信你也明白。”景秋点点头，常毓接着说，“对公司来说，兴亚这个案子有多重要，不用我多说。对你个人来说，这也是难得的机会。把这个项目做好了，可以在业内站稳脚跟。等你有了名气，前途无可限量。”
“明白。”
“当然，以你的能力、经验，足以胜任这个案子。”常毓笑笑，说，“我对你很有信心，别忘我失望啊！”
景秋忙说，“谢谢常总，我一定努力！”
“不过，兴亚那边并不太平，内耗特别厉害——公司扩张太快，一帮空降兵，这种问题很难避免。”常毓接着说，“这个案子难就难在变量太多，许多事情超出了我们的控制范围。你要灵活一点，平衡好各方面的利益，找出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要做出成绩，还要照顾每个人的面子，这活儿可不容易！”
“本来我挺有信心的，听你这么一说，心里倒毛了。”景秋笑说，“常总，一般情况下，你说完这种话，就该传授锦囊妙计了。快说快说，我洗耳恭听。”
“我又不是诸葛亮，”常毓笑说，“哪儿来那么多‘锦囊妙计’！这案子虽说由你负责，但全公司都会鼎力相助。遇到问题，不会让你一个人扛的。“
景秋点点头，心说，到了需要有人背黑锅的时候，估计就没人提这茬了。吴琛当然有他的问题，但还没到要被扫地出门的程度。可以想象，如果有一天，景秋陷入同样的境地，只怕公司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他牺牲掉。
常毓呷了口茶，接着说，“说真的，吴琛一走，公司就剩你和秦飞带着项目了。你资格更老，能力也在他之上。阿龙迟早要回台湾的，到时创意总监的位子空出来，非你莫属！”
景秋心想，以常毓滴水不漏的行事作风，“创意总监”云云，只怕已经跟秦飞说过了。他盯着常毓的眼睛，说，“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一定好好感谢常总！”
公司里的高级职位，很多时候只是领导层吊在员工面前的胡萝卜而已。景秋不会为过于遥远的许诺庸人自扰。创意总监的职位固然诱人，但他资历尚浅，如果阿龙一两年内离职，总公司一定另觅高人，自己绝无取而代之的希望。
这倒不是说，景秋没有野心。而是这些年来，各种各样的怪事见得多了，多少有点儿心得。在公司里，职位晋升向来是个复杂的系统工程，是平衡各方的利益的结果。这就是为什么，人事问题的走向，往往跟当事人的期望大相径庭。所以，对景秋来说，阿龙走不走并不重要，关键是他自己究竟能不能把兴亚的案子做好。
去年，公司过五关、斩六将，拿下这个大案子，每个人都很兴奋。景秋自忖出力最多、贡献最大，既然阿龙怕麻烦，不愿意带项目，这个案子就应该由自己负责。结果，领导层闭门研究了半天，居然交给了吴琛。景秋有苦说不出，心里很不痛快。
这个项目，前期的接洽、策划、提案等等，大部分工作都是景秋跟着阿龙做的。没想到，就因为吴琛把兴亚的联络人姜华迷得团团转，公司觉得用他沟通起来比较方便，就把景秋晾在一边了。
整个过程中，阿龙都把自己当成艺术家，不闻不问，对公司的决定也不置可否，害得景秋吃了哑巴亏。但他生性如此，景秋也无话可说。只有常毓一个劲儿在背后安慰他，说是“公司有公司的考量，还是以大局为重，不要冲动”。
万万没想到，这案子兜了一圈，到底又转回自己这里了。景秋有点儿莫名其妙，心说，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意？
兴亚的业务，占到公司营业额的一半，重要性不言而喻。接手这个案子，虽然暂时既没升职也不加薪，但无形中，景秋在公司的地位提高了。一旦晋升机会来了，将是领导层权衡时天平上重要的砝码。
此外，这个项目所处的地块，在当年土地拍卖的时候，还曾经创下苏州市的记录，被各大媒体争相报导，风头一时无二，有很高的知名度。虽说现在记录已被打破，但影响力还在。景秋心里明白，把案子做好了，只要不离开这一行，这老本可以啃上一辈子。
脑子里转过这些，不过一瞬间的事儿。
景秋定了定神，见常毓脸上掠过一丝倦意，便说，“常总，你昨天睡得太晚了，要不要早点儿回去休息？”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累了。”常毓问，“你开车了吗？送我回去。”
十五分钟后，景秋把她送回了住处。
阴郁的午后，景秋一时无事，开着车在街上闲逛。
公司附近的环岛中间，有人正在撤掉大雕塑下边的观赏植物，换上各色鲜花。景秋这才想起，国庆将至，到了处处花团锦簇的时候了。工人们忙着用假花布置一块设计十分幼稚的展板，景秋看了，不禁哑然失笑。
随着车流转过来，一路向西开去，沿途有许多工人在往路灯上挂红灯笼。
景秋心里放着事儿，既兴奋又焦虑，漫无目的地向前开。街景变换之中，仿佛有种凝固的平静。一直开到身边出现了小山、大河、农田和果园，这才回过神来，心说，再往前，就到无锡了。
一路向西，云层越来越薄。现在，终于见到暗红的夕阳，像个巨大的红灯笼，远远地挂在天边。宽阔的马路上，空无一人，几分钟才过一辆车。景秋把车停在一座大桥上，下来，走上右侧的人行道，扶着铁栏杆，极目四望。
只见秋水长天，一片萧萧暮色。晚霞涂抹了一大片天空，绚烂无匹。远处是几座被城市蚕食的乡村。桥下的大河里，几只小船嘟嘟开过。河畔的芦苇，已开出令人扫兴的花儿，在风中摇摆。
景秋站在桥顶，只觉秋风贯耳，呼呼作响。
看看天色不早，便不再留恋郊外的美景，掉头开回城里。路上，打电话约老唐吃晚饭。没想到他说，中午吃得太多，又喝了酒，想让肠胃休息休息。景秋只好说“改日再请”，自己随便找了家小店，吃几口了事。
正嚼着意大利面，就接到陈怡加微信的请求。同意之后，她便发来几条信息，是看过策划案的意见。景秋看了，觉得好笑。不过，既然无伤大雅，便转给小丁，让他照着改了。又回消息说，“别担心，明天上午我去跟赵经理谈这事儿。”
过了一会儿，陈怡回过来一个笑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