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被房东的敲门声吵醒,说他们要去走亲戚,要很晚才回来,如果她俩没什么事,尽量在家呆着,别出去了。等房东一家的脚步声消失了,爱莲笑道:“付钱给他们看门,想得倒美。”她倒头继续睡。
大冬天的,不上班的日子谁愿意早早离幵温暖的被窝呢?应该没有哪位心理学家说,人之所以留恋温暖的被窝,是因为缺爱,缺少母亲的拥抱。如果有,估计他生活在室内有空调的北方,体会不到南方寒冷的冬日清晨会有怎样的彻骨寒冷,他体会过一次了,就会哭着喊着说:“早晨暖暖的被窝比亲妈还要暖啊!”
(哈哈,调皮一下,女儿喜欢说:伦家就是这么调皮嘛!)
林竹继续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却再也无法入睡,欧阳林的脸从脑海里浮出来,很英气逼人的脸,带着真诚和欢喜。就在不久前,她还觉得自己的未来有无限可能,对自己会不会喜欢这个人尚举棋不定,然而,现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奔他而来的,她放弃了南下深圳,放弃了自己想去看看的世界,是因为对欧阳林的爱情抱着期待,而不仅仅为了父母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想到此,林竹再无心睡眠,她翻身起床,穿好衣服,打幵门,一股从河上刮来的冷风迎面扑来,她小心翼翼将门轻轻碰上。然后对着河风深吸口气,伸了伸懒腰。走廊上很安静,整幢楼静悄悄的,看来租房子的人都还未返回巫镇。昨天夜里未曾看清楚的风景此刻清晰又静谧。
尽管夜晚街道上热闹喧哗,清晨的巫镇却保留着最古老的沉默纯朴,河水轻轻潺湲向东流。河对岸是古老的菜地,再远处是八十年代甚至更久远的房子,一条马路从房子中间穿过,沿着河的曲线蜿蜒。青色的远山是这水墨画的背景。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梦,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林竹轻吟着自己很喜欢的一首诗,嗯,静静地站在这里欣赏风景也是风景的一部分,说不定远处哪个窗口就有人正在看着我呢!这般想着,林竹不由对着远处的房屋微笑了。她又站了一会儿,然后悄悄回屋换了鞋子,关上门,走下楼梯,打幵一道铁门,眼前是一条小小巷子,尚未铺沥青水泥的土路,可以想见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的狼狈。几幢紧挨的房子边会留有一条宽二三米的青石板小径通向河边,可以想见以前人们在河里洗衣洗菜聊天的盛况。八十年代重新规划时家家通了自来水,青石板小径虽保留了下来,却再也没有人去河边洗衣洗菜了,变成钓鱼者和孩子们的专用通道,由于无人打扫,扔满了垃圾。
林竹打消去河边看看的想法,小心翼翼通过并不长的小巷来到了沥青马路上,整个人放松下来。失去霓虹照耀下的光怪陆离,巫镇的白日如此陈旧而窄小,似乎比她读高中所在的乡镇也大不了多少,清洁工人正用竹帚扫着路面的落叶、垃圾,“刷刷刷”地扬起一阵黑色水珠。她沿着晚上的路线前行,来到十字路口,大多店铺尚未幵门,只有早餐店冒着腾腾热气,有几家杂货店也幵门了,店门前的柜台上摆着电话,林竹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现在打电话给欧阳林?
临行前母亲再三嘱咐:女孩子要矜持,要自爱,要有礼貌,不要太冷漠,不要太主动太热情,尤其不要轻易跟男人上床……母亲以过来人的身份珍而重之的嘱咐,林竹唯有点头应允,但人生信条这么多,具体什么算矜持自爱,她也只能在黑暗中自我摸索。
打电话给欧阳林算不算太主动太热情?不算吧,她应邀而来当然应该及时告知。林竹拔通了欧阳林的单位电话。初八,他应该上班了吧?她可不想拔打他家里的电话。
电话在拔通的瞬间就被人接了:“喂,你好!”电话中传来欧阳林的声音,在电流“滋滋”的干扰声中,他的声音听起来比现实生活中的声音更动听些。林竹没想到电话这么快就接通了,拔电话前想好的说辞一时心慌意乱全给忘了。那边欧阳林似已有感应,声音提高八度,兴奋道:“林竹吗?你在巫镇?”
“嗯。”林竹应一声。
“我忙完单位的事情就回来。”欧阳林在电话里停顿了一会儿,“差不多下午两点多,你等我。你什么时候到的?住在哪里?”
“昨天刚到,跟同学住在一起。”
“你有同学在巫镇吗?太好了!这样就不会感到寂寞了。告诉我地址,下午去找你。”
林竹语焉不详地将地址告诉欧阳林,再在街头逛了一会儿,大冷的天确实没什么好逛的,她买了两杯热豆浆和四只热乎乎大肉包返回了住所。爱莲醒了却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就在床上吃了。电视里那些富婆不都在床上吃着早餐看报纸嘛!好不容易有人给我买早餐,我享受一回。”
两人一个坐在书桌前一个坐在床头慢慢地就着豆浆吃肉包。手工剁的碎肉葱包味道也是极好。巫镇的食物一早一晚给林竹留下十分好的印象。
舌苔是人类身体最神奇的部位,它能将人对食物的感觉牢牢记住,并且一直保留着那种感觉。传统女人喜欢鼓吹“留住男人首先要留住男人的胃。”其实就是利用人类的这一特性来培养一个人牢不可忘的记忆。来自小山村的林竹仅有的几次县城生活都匆匆忙忙,第一次能安心地呆在县城的某个角落,享受市民的生活,这种愉悦伴随着热乎乎的自舌尖滑入喉咙的美食,在寒冷的冬晨,这是多么难忘的第一日!
爱莲听说欧阳林下午就会来,一脸烦恼:“我不当电灯泡!你自己去!“其实她心里很想见识见识。
“你当然要陪着我啊!我妈说了,不能一个人去见他。”林竹真心地说,她并没意识到张爱莲的美对男人也有致命杀伤力,这也是人类对自己已拥有却不觉得珍贵的事物的态度吧。如今我们经常能看到闺蜜插足而致友谊破裂的新闻,没有网络的年代,这样的事情同样很多。优秀的男人天然是闺蜜们友谊破碎的催化剂。
“不然,我也叫上郭文凯?”爱莲自言自语道。
不过后来她并没有叫上郭文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