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一切都是奇怪的,所有的人都在对自己笑,可他们的眼神却是令人害怕的,钟羽烦躁地不安地搜寻着这一双双眼睛中哪怕一丝一毫的熟悉感,可除了敌意、陌生、鄙视和怜悯外,他找不到任何能让自己安心的眼神。
钟羽不见了。
满脸是泪的小男孩瑟缩在墙角,惊惧地看着每一个在他眼前出现的大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为什么外婆还不回来?
大房子里很明亮,人来人往,发出奇怪的声音,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地对着自己,小男孩茫然地瞪着大眼睛,他很想喊叫,让外婆回来接他走,可努力大声叫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钟羽再次坠入深渊,堵在胸口的酸涩让他很想就这样吧,一直坠落、坠落,直到彻底忘却那个小男孩。
火辣辣的痛!痛!好像是脸上痛,也好像是全身都痛!小男孩终于哭喊了,声音大到好像他就站在旷野中,没有人,只有这小男孩伤心绝望带着委屈的哭声。
毛毯下的钟羽蜷缩起自己的身体……痛……浑身像被火包裹住了……小男孩抽噎着缩在了一角,他哭累了,也痛累了,他想睡着了就不会再难过了……
‘叮’,机舱内的灯突然亮了,钟羽猛然睁开双眼,毛毯裹住的身体一阵寒意,背上湿冷。
“各位旅客,非常抱歉,由于前方出现了乱流,飞机会有些颠簸,请各位旅客系好自己的安全带,不要在机舱内走动,洗手间也将暂停服务。为此给您造成的不便还请谅解,谢谢配合。”机舱广播里传出了空姐语调温和镇定地乱流预警提示,而过道中也有空少空姐在帮有些仍在熟睡的客人检查安全带。
钟羽回过头去看了看陈氏夫妇,大概是白天的行程有些累了,他们还都睡着,陈先生的安全带松松地撘在了一边。
钟羽解开自己的安全带,站起身走到陈先生的边上将他的安全带扣好,并顺手将陈太身上有些滑落的毛毯给盖好。
“对不起先生,请您立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身后传来了空少的声音,钟羽转过身冲着他点了一下头,解释道:
“对不起,我这就回去,他是我的客人。”
“好,谢谢先生的配合。”空少侧身想让钟羽过去,飞机突然一个摇晃,侧身而立的空少往钟羽的身上倒了过来,钟羽忙伸手想撑住了他,可是自己的身体重心也不稳,两人斜斜地就往钟羽放倒的位置上摔了下去,钟羽忙用左手用力地撑在了座位扶手上才没有让扶手撞到腰部,可是伤口还是被牵扯的一阵刺痛,钟羽闷声低哼了一声,眼前有些发晕。
“对、对不起,先生,您没事吧?”空少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慌张地看着钟羽,得罪头等舱的客人很可能会丢饭碗的。
“我没事,没关系。”钟羽扶着把手慢慢地坐下,扣好安全带,抬头若无其事地看着一脸抱歉的空少,“麻烦等会能帮我再送条毯子过来吗?我觉得有些冷。”
“好的,先生,谢谢您。”空少暗自松了口气,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等待乱流过去。
近十个小时的飞行终于临近了尾声,飞机开始下降,客舱内开始热闹了起来,经过长途飞行有些厌倦低迷的情绪也因为即将抵达目的地而轻松兴奋了起来,说话聊天的人明显多了些。
陈氏夫妇也睡醒了,饱满的一觉让他们看上去精神很好,陈太还抓紧时间给自己做了一个面膜,她已经开始心心念念自己留在家中的宝贝女儿了,在陈天宇耳边不停地询问自己买的礼物宝贝会不会喜欢?
听着后座陈先生明显敷衍自己夫人重复问题的回答,钟羽轻松不起来,从飞机开始下降起他就特别紧张,紧张到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栗。
他在害怕!从来没有任何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他如此不安,他的脑海里竟然闪过万一这飞机……他不敢想象,如果他真的在此刻遇到了这个万一,他会不会死不瞑目!?
紧握着扶手的钟羽面色带着不正常的红色,手心握出了汗,而身体却在承受着从内扩散而出的寒意,下降的压力让他头痛欲裂,钟羽紧闭着唇将一阵阵的反胃给强压了下去。
飞机轻轻一震,轮子在地面滑出长长的嚣叫声,这是这世界上少有的刺耳却又让人欣赏和安心的噪音。
钟羽如同打了一架般的乏力,颓然将紧绷的身体陷进了座椅,一切都结束了,一切也都将开始了……
陈先生的司机早就守候在机场外,钟羽帮着陈氏夫妇取好行李一起拖到了等候的车旁,
“小羽,你怎么回去?要不我们送你一下吧,现在都晚上九点了。”陈丽看着一脸倦容的钟羽。
“不用了,谢谢。我等会打车回去就行了,你们先走吧,坐了这么久的飞机,都累了。”钟羽借着行李箱的拉杆支撑着自己虚软乏力的身体,委婉地拒绝了陈太的善意,“真的很高兴这次能为你们服务,谢谢二位给我的礼物,我会好好珍藏的。回去的路上小心。”
“小羽,你的手心怎么这么热?”握住钟羽手的陈丽有些吃惊,“你是不是累病了?”
钟羽轻轻抽出自己被握住的手,“哦,没事,是我下飞机前喝了点红酒,加上刚才走得有点急,有点热。”钟羽恢复了职业性的客套,“过几天公司可能会和两位再联系了,会做一次这次旅行的调查,希望二位不要介意。这次的经验对我而言真的是非常的愉快,谢谢你们。”
机场接客区的车不能久停,陈天宇和陈丽见钟羽坚持也就不再勉强,和他告别后上车离开。
看着车下了机场匝道,钟羽才慢慢地转身拖着行李箱重新回到了机场大厅,找到一个位置坐了下来,掏出手机、打开,翻出乌玛的号码发了个报平安的短信,而后靠在椅子上就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