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凯瑟琳自顾自地喝着免费送的“黑茶”(红茶在俄国被称为黑茶),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点也没有搭理阿列克谢的意思。全然被当做空气的阿列克谢可没有她这么悠闲,窗外的白桦林飞速向后退着,列车也就离特维尔一分一秒地近着。到时候可别想糊弄过关,该怎么跟她解释呢,这位大小姐脾气看起来可不是一般的大。
为了等凯瑟琳发现自己被拐的时候不至于大发雷霆,阿列克谢决定服软:“喂,刚才是我不好。”
凯瑟琳权当没听见,道歉就这态度吗?装了这么久生气的样子很累的。
“那个,我说是我不好。”
凯瑟琳把视线从窗外千篇一律的景色中收回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看向他的时候多了一丝询问的意味,似乎在等待着阿列克谢的下文。
阿列克谢可算明白这位大小姐有能折腾人了,他深吸口气:“爱丽丝小姐,我为我刚才失礼的言辞道歉。”
“你刚才有什么失礼之处吗?”说完还冲阿列克谢浅浅一笑。
“我…我…”喂喂,你给我适可而止啊,阿列克谢觉得他真是在自找苦吃。看他一脸纠结的表情,凯瑟琳绷不住了,悦耳的银铃在不大的车厢里回荡开来。阿列克谢看着她苦苦忍耐的样子,有些恼又有些满足,那感觉就像他演了一场滑稽戏换来观众的笑语。
过了一小会儿,凯瑟琳止住笑:“我们扯平了。”
明明是你捉弄我怎么就扯平了!不过这话阿列克谢也就敢在心里嘀咕,凯瑟琳自然不会给他开口的机会,只见凯瑟琳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碧绿色彩蛋,双手捧着凑到他面前。
“法贝热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新意呢,皇家御用珠宝师的作品真是不错。”似是完全没有在意阿列克谢的惊讶,自顾自地,凯瑟琳将这枚彩蛋打开,里面是一艘巡洋舰模型。“我听说在俄罗斯,复活节彩蛋是一种很美好的祝福,虽然我不太懂这枚的意思,但你不应该把它落在马车上。”
阿列克谢真的不知道这是皇室向法贝热订做的,当他在马车上看到这枚路易十五风格的奢华彩蛋时,还以为是米沙叔叔送给他的小礼物。实际上,这枚“亚速海记忆”彩蛋并不是新近定制的,它是属于亚历山大三世的,这是俄国皇室订做的第一枚复活节彩蛋。
米哈伊尔把“亚速海号”放到车厢里,大约是祈祷阿列克谢一帆风顺吧。
“你这个年纪的沙皇贵族,手里又拿着皇室的复活节彩蛋,除了是皇储还能是谁?不过我会替你保密,这样我们就扯平了。”凯瑟琳把彩蛋合起来交给阿列克谢,“没想到来俄国散散心居然能捡到个皇子,我这到底是运气好呢还是不好呢?”
阿列克谢也是颇为无语,没想到她就这样误打误撞断定了自己的身份。可偏偏自己又无法辩白,难道要告诉她这个彩蛋是米沙叔叔放到马车上的,他并不知情么。“我的确是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但皇储之类就不要再提了,爸爸早就宣布退位,皇室已经不复存在了。”
“不要跟我讲这些啦,我才不关心。我只是翘家出来散心的,政治的事情才不想掺和。不过…”她上下打量打量阿列克谢,“我可是听说沙俄皇室是全欧洲最富有的哦,你的赎金我可要开得高高的。”
这小妮子怎么就不能学点儿好呢!阿列克谢无奈的叹口气,“没人会为我缴纳赎金的,因为我已经死了。”
“死了?你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哦…我懂了,也就是说你是假死脱身,难怪让你回彼得格勒就推三阻四的。等会儿,这么说现在这车…不是往彼得格勒开的?”见阿列克谢点头,她不由得向窗外看去,阳光果然是从列车后部照过来的,从一上车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她就是没往这方面想。凯瑟琳现在才明白,上车时她看到站牌上写着“彼得格勒-莫斯科”,当时还以为是看错了。
凯瑟琳重新把目光汇聚在阿列克谢脸上,眸子里透着危险的光。阿列克谢被她看的不自在,索性硬着头皮跟她对视,才小半分钟,阿列克谢那双漂亮的蓝色瞳孔就变得飘忽不定起来。见他又是这一副衰样,凯瑟琳莞尔一笑,“很不错嘛,阿列克谢殿下。居然把我给拐出来了,说说吧,你要把我骗到什么地方去?”
“这张票的到站是莫斯科,但我想美国驻莫斯科的领事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了。我会在特维尔下车,至于你…”阿列克谢没有说下去,算是让凯瑟琳自己做出选择。
“我当然是跟你一起咯,赎金还没交就想溜呀,到特维尔之后呢?我可是知道叶卡捷琳娜在特维尔有一座行宫哦,还有伏尔加河,一定要再去看看。”
听凯瑟琳回答的这么干脆,阿列克谢竟莫名的有一丝欣喜,他轻摇头把这点奇怪的念头从脑袋里赶出去。“我也没什么具体的打算,可能会从莫斯科去摩尔曼斯克,克伦斯基向爸爸承诺过那里会有英国的军舰在等待着我们。”
凯瑟琳端起桌上的红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送给阿列克谢一个甜甜的笑容:“你说…我该不该相信你的谎话?且不说你的乔治表兄会不会接纳你们,单单你的‘死人’身份…恐怕刚到港口就会被直接抓起来吧?”
阿列克谢似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本能的认为俄国已经没了他的容身之所。实际上一直到1920年国内战争结束,政府的势力范围从来没有越过乌拉尔山,藉俄国之大,多少林海雪原中安眠的小木屋都可以成为他过冬的小窝。但他们毕竟是孩子,连列宁都无法预料到的三年动乱他们又从何得知呢。
凯瑟琳不打算继续为难他,轻声说:“其实,我可以带你去英国的,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这可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阿列克谢才不相信她会有这样的好心。
“嗯…我还没想好,总之…我不会让你太为难的。”像是想到了什么,凯瑟琳罕见的表现出一丝扭捏,不过她要是知道阿列克谢心底的编排,一定会把他变成一幅骨头架子。
阿列克谢已经被凯瑟琳这副小女儿姿态惊掉下巴了,天啊,这还是我认识的那只魔女吗!他这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落在凯瑟琳眼里,后者立马像被踩了小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
羞恼的凯瑟琳轻轻扬起小拳头,作势欲打。但拳头还没落下,阿列克谢就在一边夸张的抱着脑袋告饶起来,“疼疼疼,我不敢啦,我再也不敢啦…”凯瑟琳扑哧一笑,木木的举着素手不知如何是好。
“你…”这算什么嘛,我还没打你呢,你这演技也太浮夸了吧。凯瑟琳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平日里她接触的无不是彬彬有礼的绅士贵族,从来只有她卖萌耍宝的份,还从没想过会有人拿同样的路数对付自己。看这位嚎得哭天抢地的,被走廊里的的人听见说不定以为发生了什么虐待事件呢!
可是就这么放过他实在不解恨啊,这家伙居然敢取笑她。
“哼,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凯瑟琳皱皱小鼻子,“真不知道贵族的修养都被你丢到哪里去了,居然这么…真替你感到羞愧。”
“是是是,我错了,一定听凭您发落。”逃过一劫的阿列克谢自然见好就收,说起来这办法可真是屡试不爽:每次闯完祸,亚历山德拉皇后要教训他的时候,阿列克谢都是如法炮制,每每皇后只好哭笑不得地放过他。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听凭发落哦…”正是跳脱的年纪,哀乐来去如风,被他这么一闹,凯瑟琳也起了捉弄人的心思。
不难预见,阿列克谢的特维尔之行要多吃些苦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