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那睁睁眼说:“要说难,有我过去难?想当年,我们两口子加起来不到九十块,上有父母,下有四个小鬼,衣食住行,生老病死,人情世故,孩子上学,大了成家,哪一样少得了花?不吃苦,能过得来么?为了生存,人不想招行吗?想当年,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天没亮,我就到乡下去拣菜叶子。一拣就是一担,回家泡起来做咸菜。为了孩子,苦,我们是苦得舒心;累,我们是累得甘心。人啊,都是先苦后甜。只要你好好过,好好活,日子总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春花泡了一杯婺源谷雨尖绿茶,老那喝了一大口,接着说:“用不了多久,你小子就要为人父了。到时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小流子啊,大人可以凑合,小孩子可是将就不得啊,吃不饱,就会嗷嗷叫的。作为一家之主,你要挺起腰杆,负起责任,扛起这个家来的。”春花说:“那主任,园子里卫生和安全员,一个月都有好几十块的,俺看都是我们园子里自己人做的。等俺生完了,你们能照顾俺,也给俺一份工作么?”老那说:“我跟关主任说说,尽量想办法安排吧。”说完,老那实在是挺不住,上眼皮搭到下眼皮了。
卞芬芳不请自到了,见老那迷离糊涂打起瞌睡了,便咳了几声。老那眨吧眨吧眼,又强打精神喝了一口浓茶。一会儿,竟耷拉个头儿打起了呼噜,呼噜中还夹着哨子。卞芬芳回头一看,真是哭笑不得,摇了摇头。白柳说:“三嫂来了,坐呀。”卞芬芳说:“好意思叫我坐,凳子都没有两个。这日子不晓得你们是怎么过的,这哪像个家呀。”白柳说:“家?我就是为这烦得要命,我仔出世了,还是一个黑人。”春花说:“原来是你后悔找俺了!”卞芬芳说:“公社一年有几个指标,只要你好好过,三嫂一定会帮你争取的。”
白柳低着头,大口大口吸着烟。卞芬芳见火候儿到了,对春花使了个眼色。春花会意了,开始数落起白柳来:“你看你又是烟,又是酒的,一天要花多少钱?俺看你连自己都养不起,还结什么婚?还要什么仔?算了吧,这日子没法过了!”白柳愣了一下,问道:“你么的意思?”春花说:“到了这个田地,还说么的!小葱拌豆腐,一清二楚。”
白柳感到春花说话,有点不太对头了,便说:“不行,现在就要说清楚。”春花说:“两个字,离婚!”白柳吓得蹦了起来,吼道:“么的,你想跟老子离婚!”没想到卞芬芳这一招还真管用,白柳脸都吓白了,两腿直着打哆嗦。春花来劲了,说道:“明儿,俺就上医院把仔打掉,再到公社打离婚去。”白柳一跳一跳骂道:“乡巴佬,你敢断老子后!老子今儿就打扁你!你还不晓得,我在社会上是吃哪门饭的吧?跟我离婚,哼,门都没有,先不先打断你的脚。走,你走到阴间去!”卞芬芳指着白柳的鼻子,骂道:“放肆!没有王法了!好笑,我老脸都被你说红了,不晓得天高地厚的猴崽子,娘个屁!酒又不是你爹,又不是你娘,没见过世上像你这么个好吃鬼。”
白柳一下愣住了,没想到三嫂真有这么泼辣。卞芬芳放低嗓门说:“小流子,人家春花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撒泡尿照照,猴不拉几的,你配得上人家吗?离了婚,让你后悔一辈子去。”拉起春花的手说:“有三姐在,春花,你别怕,等打好了离婚,我代表居委会送你回娘家。小流子,你要敢乱来,叫派出所抓你就抓你。”
听到这儿,白柳像泄了气的皮球,看来只能来软的了,便说:“有话好商量,只要不离婚,我,我什么都好说。”卞芬芳转过身,对春花使了个眼色,替小叔子求情道:“春花啊,结次婚不容易,你就看我三姐面子,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白柳顺势说:“人非圣贤,谁能无过?你总不能一棍子把我打死吧,是不是?***还要平反呢。”春花说:“好,那你答应俺三个条件,俺就不离。”白柳说:“说吧,别说三个,三百个都依你。”春花抿住嘴,差点笑了,扳着指头数道:“一、戒酒。二、不许打人。三、发了工资,把钱都给俺管。”白柳拍着胸说:“好,好,做不到这些,我就不是人!”卞芬芳趁热打铁说:“口说无凭,写下来,日后有证。”春花拿出纸和笔,白柳只好写了个保证书,并按下了手印。
卞芬芳笑道:“对了,小流子,做人就该这样子,人生不易,要好好珍惜。有什么困难,三嫂会尽力帮你的。放心吧,小流子,户口我会找关主任想办法解决的。”白柳好感动,说道:“三嫂,你真好,比我老娘还好。”卞芬芳笑道:“你呀,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春花笑道:“好话在他嘴里也不爱听,在园子里,谁不夸俺三姐心眼好,里里外外一把手,人长得又俊又俏又出少。”
一席话,说的卞芬芳心里美滋滋的,于是说:“人生苦短,差不多就可以了。人要栽花,不要种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小流子,三嫂说的在理不?”白柳连声说:“在理,在理,三嫂,我今儿彻底服了你了。”卞芬芳看看老那,说道:“死老鬼还在摊尸。”春花说:“让老叔多眯会儿。”卞芬芳说:“等下小流子要上班,鬼晓得他什么时候儿醒来?小流子,你把他弄醒,我们把他送走。”白柳拍拍老那,老那还是耷拉着头呼呼睡着。白柳只好背起了老那,卞芬芳在一边扶着,把老那背到了玲珑山庄。
进了东头一间屋子里。那大妈赶紧过来,扶老那上床说:“这个死老头子,没喝多少,怎么醉成这个鬼样子?小流子,你没让他再喝吧?”白柳边用手擦汗,边说:“没有,没有。”
都说这个鬼小流子难缠,但终于还是让卞芬芳给制服了,正是:老将出马身先醉,少妇应记幕后功。欲知接下精彩事,还待环环相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