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自私的生物，叶明彰一直这么认为，不然又怎么会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话留下来。和程处默关系甚佳是一回事，万不能想当然的认为程咬金也是一样的态度。贞观初年没有笨蛋，因为笨蛋都死在了隋末的乱世中。更何况，一个民间传闻活了一百多岁仍依然坚挺于朝堂的人，叶明彰可不敢信那是个傻蛋。
把别人当傻子的人自己才是傻子，叶明彰深以为然。
不敢说自己是个人精，在为人处世上很有一套，但怎么说辞职前也在单位里做了五六年的透明人。没什么存在感是事实，可看的也多，一见面就把心窝子掏出来的在印象中好像都灰溜溜的被扫地出门了。叶明彰虽然没做过这种事儿，看得却很多，自然有了印象记性。此时照葫芦画瓢对程咬金一用，效果诚然不错。
这就对了，自己莫名其妙成了个孩子，就要利用好这个优势，卖卖萌装装嫩，又不会少块肉，至少现在老程就把自己当成了个孩子，还是很喜欢的那种。只看见老程笑呵呵地拎起一根香喷喷的羊腿直接塞到叶明彰怀里，至于一旁程处默那略带幽怨的小眼神自然就无视了。
小白的吃相难看，饭量却很小，往日里指头大的肉块就够了，今天也不过吃了两三口就饱了，三两下又回到叶明彰的脑袋顶上趴好，小眼睛一眯就要睡觉。老程觉得自己也是见多识广的，却没见过如此有趣的灵兽，见此不由好奇，伸出指头捅了捅小白的脑袋。小白被叶明彰养得像大爷，被捅两下自然不高兴，可气的还没有肉，更是恼了，“吱吱吱”的抗议。老城不明觉厉，又捅了两下。这就坏了，小白顿时急了，但貌似刚刚吃多了点儿，懒得动弹，眼中凶光不减，却只是抬爪抽开那根烦人的指头，自顾自掉了个头趴好接着睡，大尾巴摇来摇去，跟赶苍蝇似的。
“哈哈哈……这小家伙着实有趣，如此通灵的小貂儿倒是少见。”老程看着欢喜，虽然小白不理自己，倒也无妨。
“老爹，这小东西脾气可爆得很，除了明彰别人是碰都碰不得。孩儿以前也觉得新奇，却差点被咬了一口。”程处默啃骨头啃得正爽，说话都不清楚。
老程听了后并不在意。似这等灵兽都是护主的，寻常人近身不得，再者说不过一个玩物，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让老程觉得这从白石山上下来的小子更神秘了，千金难求的制盐妙法说献出来就献出来，还有这么一只小兽，这般通灵怕是从小圈养，一举一动虽是稚嫩，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也不知他的老师是怎么教的。
思及此处，程咬金不禁开口问道：“明彰，如今你既入世，又有了爵位在身，日后却是要报效朝廷才是，藏着掖着不是什么好习惯。”
叶明彰听出来了，老程这是在劝诫自己，这是好事，要接着，当即放下啃了一半的羊腿，回道：“小子知道，只是家师教的东西略杂，一时间也记不太清。”
“哦？你老师都教了你什么，诗词歌赋还是百家杂学？”
“家师常言世间万物都是学问，人就是终其一生也难以明了一二，但又不可不学，所以什么都教了小子些。小子是个坐不住的，家师说的左耳进又从右耳出去，许多事虽有印象，若要真想反倒想不起。”
“啪！”叶明彰眼汪汪得看着一脸怒气的老程。这一巴掌是一点儿也没留着，拍得实实的，疼的眼泪在眼眶里乱转，根本控制不住。一旁的程处默见兄弟被打了，不由得轻笑一声。这下却坏了，老程的巴掌转眼就拍了过来。老程教训儿子从来不留守，这一下可比拍叶明彰得狠多了，程处默直接拍了个跟头。叶明彰眼角一斜，好嘛，额头都青了。
“你这小子，真……真……气死老夫了！”老程是真发怒了，“有个老师教学问还不记下来，左耳进右耳出算什么事儿！”
“我这样老师也没说什么，更没打过，这一下倒好，拍得够狠的……”叶明彰嘴里嘟囔着，着实是委屈了。自己以前念书的时候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也没有哪个老师敢过来跟自己伸指头动手的，现在倒好，上来就是一巴掌。一顿饭还没吃完，就挨了三下。
叶明彰斜着眼看着还有些发蒙的程处默，不由觉得这兄弟真可怜，摊上这么个暴力老爹，日子也是够受的。
“什么！”叶明彰嘟囔的声音太小，老程听不清楚，却也知道不是好话。刚要伸手再来一下，却想起这小子虽说和处默是亲如兄弟，却到底不是自己的骨血，再拍着实不好。但怒气难消，只好落在自家小子身上。指着账外吼道：“吃得差不多了，还不出去！明日点卯迟了，看老夫不扒了你的皮！”
程处默觉得自己委屈无比，但自家老子这种做法早就习惯了。老爷子在气头上，还是赶紧跑路得好。天可怜地，里外里没吃两块肉，自己食量又大，晚上却是要饿着肚子了。转过头一看，却瞧见叶明彰，当下欣喜，一把拉起叶明彰，一起给老程匆匆行了一礼，头都不回撒丫子就跑了出去。
老程待兄弟俩跑了，仍是一肚子火，恨恨地抓起一块肉来咬了一口，又从腰间解下水囊灌了一口，酒肉一起下肚，这才好了许多。却暗觉不对，自己往日里脾气虽爆却少有失态的时候，刚刚怎么就被几句话撩起了火气？老程到底是见多识广，一转眼就想明白了，不由得笑了。
小小孩儿年纪不大，心眼不少，戒心也重，不是个省油的灯。但也无妨，进了这右武卫的大军，怎么也翻不了天。到底是异人子弟，有点儿脾气很正常。左右日子长着呢，受些磨练就好。
“小子，既然入了世，世外的逍遥性子就要收了，藏着掖着不是好事儿。”老程一口酒一口肉吃得香甜，脸上带着笑意，哪儿看得出一点怒气来。
离了大帐的哥俩头都不敢回，连滚带爬地只顾闷头往前走。叶明彰是个睁眼瞎，刚来这中军大营哪儿也不认识，程处默却是被自家老爹拍蒙了，也不看路只顾往前跑，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哥俩跑错了方向。连忙掉头，匆匆钻进俩人的帐篷里，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床，一屁股坐上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叶明彰一路心惊肉跳的，也很累，仍撑着把程处默从自己床上撵下去。这家伙一身臭汗，还有一双奇臭无比的汗脚，赶紧趁没躺下去前撵走，不然没法睡了。程处默却是懒得动了，伸手一摸便把叶明彰的东西扔到了对面的床上，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自己是不打算挪地方了，反正床是一样的，睡哪边都一样。叶明彰见状无法，也只得随他了，自己把东西往床底下一扔，倒头就躺了下去。老程是悍将，手劲儿不轻，又被程处默拉着如闷头苍蝇一般多走了许多冤枉路，本来赶了一天路就没缓过劲儿来，此时更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散了，躺下后便是连动都不想动。
“老爷子脾气一直都这么爆？”叶明彰问得很认真。
“谁知道呢？反正打我从来没手软过。”程处默答得很随心。
叶明彰这下明白了，也就放松下来。冲程处默摆了摆手算作招呼，头一歪眼睛就闭上了。得赶紧睡着，若是等程处默先睡着了，自己就没得睡了。那家伙年纪不大，呼噜倒是震天响。
人一放松，特别是把戒心放下，就很容易犯困，况且叶明彰本来就很累，沾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这一觉着实安稳，就是程处默那极大的呼噜都没吵醒，至于小白被吵得窜上窜下就更不是事儿了。小家伙才多大，直接无视。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叶明彰一直认为睡觉睡到自然醒是人生一大乐事，扰人清梦者则不亚于杀父之仇。但不醒也不行了，头天晚上就没吃消停，睡到中午实在忍不了了，前胸都要贴后背了怎么睡得安稳？何况小祖宗早就不耐烦了，上蹿下跳不得安生。为了自己的脸依旧英俊，叶明彰只有爬起来。
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的在床上又坐了一会儿，眯着眼睛发了会儿呆，这才慢慢悠悠地掀帘子出门。抬头一看，太阳当头照着，刚要感叹一下肚子又叫了。这就没工夫感叹了，赶紧找东西才是正事儿。
没走多远，就见程处默迎面过来，怀里鼓鼓囊囊的。叶明彰见了当即转身往帐子走去，前脚刚进后脚程处默就到了，把怀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扔，一屁股就坐到自己的床上。叶明彰也不说话，随手打开桌子上的包袱，撕下一小块肉往旁边一放，自己则拿起一张大饼就着肉狂啃。吃得急了，差点噎着，坐在那儿大喘气。程处默见状丢过来一个水囊，叶明彰接过喝了好几口才顺下这口气儿，看都没看一脸心疼的程处默一眼。
“你给我留几口，好不容易从老爷子那儿顺来的，别都喝了。”程处默赶紧抢过水囊，美美地喝了一口，眯着眼睛好像多美味似的。心下却暗暗发誓，三勒浆这东西以后还是少在叶明彰面前拿出来，兄弟年纪不大，酒量却不小，一口气喝一半脸不红，跟喝水没什么分别。
连喝了两口，眼看水囊里的存货不多了，这才停下来，小心翼翼地藏好。老爷子的酒也不多了，看得还挺严，实在不好下手，剩这点儿是几天的分量，不能一顿造没了。水囊刚放下，又觉得不过瘾，再喝一口才算罢了。
“老爷子说了，你虽然是个文职，却到底是入了军伍，日常的操练不必参加，但基本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念你刚来大营，今天就罢了，明天是不能睡到大中午才醒了。哦……对了，老爷子让我下午带你四处转转，熟悉熟悉大营，明天接着干你的老本行，入冬前十万斤盐的任务是死的，不能懈怠。”
叶明彰随口应下，现在是吃饭的时候，这些杂事过会儿再说不晚。程处默和叶明彰在陇南待了半个多月，自然知道这一点，也不催，等叶明彰吃完了这才领着叶明彰往账外走去。这儿科比陇南的军营大多了，正经得转一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