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威对眼前的变化惊呆了,面沉如水。
因为大黑正在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小,浑身骨骼啪啪作响,大黑也是表情变了又变,可见这个变化对它来说也并不轻松。
“盾!”
罗威简短的一个字命令道,整个战阵整齐划一的将盾牌立在胸前,身子佝偻,将要害遮挡住,同时双腿也摆好可以承力的姿势,只留罗威在阵前,如同伸出城墙的长矛。
一股股肃杀之气从每个人的身上散发出来,有序地游走、凝聚,加持在身前的盾牌上。
大片的开阔地让大片的阳光有机可乘,却没有一株植物让它们爱抚,只有铁血的纪律,冷峻的面庞,肃杀的盾墙,泛起层层微波,红色的微光在上面折射,美丽而又寂灭。
罗威双手持剑,摆好起手式,因为眼前的变化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尤其是大黑变小后,那金色的背毛更加刺眼。
罗威没有把握,因为他知道银背大猩猩变成金背大猩猩意味着什么,但是他是军人,他不允许自己后退,更不允许自己胆怯,军令已然在身,他要完成任务。
他已做好必死的准备!
转眼间大黑已经变得有一棵树那么高,虽然还是很大,但是相较于之前已经很小了。
大黑抖抖手抖抖脚,竟然还转起了腰,一副轻松的样子,可罗威并不轻松,反而心情更加凝重了,懂得变化大小的魔兽已经非常少见了,可这只明显智慧还特别高,看它这些动作就知道了,分明就是人类的运动动作。
突然,大黑在转腰的时候暴起向前扑去,右手藏在腰间,但是并不能遮挡住拳头上那寂灭般的黑色光华。
寂灭的黑色在罗威眼前越放越大,连吃惊都来不及,罗威本能般的将大剑横在胸前,左手手臂抵着剑身,身后的肃杀之气也如激流般涌向罗威的大剑。
大黑的脸上浮现一抹讥笑。
一声沉闷的声音,就像新年烟花的哑炮,把人的激情瞬间浇灭,可这确是浇灭罗威心中坚持的魔音。
剑,断了!
大黑的一拳正正地击在罗威大剑的剑身中间,黑光仿佛带有腐蚀性,将笼罩在其中的剑身直接泯灭不见,下一刻,大黑的拳头从黑光中显现出来,重重地击打在罗威胸前的铠甲上,铠甲应声碎裂。
一击溃败!
整个战阵也抵御不住来自于罗威身上那巨大的破坏力,紧凑的战阵像弹簧一样被紧紧压缩,但也是垂死挣扎,瞬间便摧枯拉朽地溃败了。
罗威用断剑拄在地上,胸口血气翻腾,连忙抑制住那一口血没有喷出来。
可后面的护卫们并没有罗威的实力,哪怕从罗威身上过过度过去的劲道也让一些人受了点伤,但是大黑那力量的怪异让他们的战阵从中破裂。
大黑在一旁倒是手舞足蹈的,也没有在罗威溃败后再乘胜追击,看来只是把罗威当做了玩具。
罗威此刻很不好受,胸中气血翻腾,更重要的是挫败感,军人战场杀敌,没有什么强不强一说,小兵斩杀将军的例子比比皆是,但是罗威挫败于一击就被击溃,毫无反抗之力,多年来赖以成名的战阵和武技,还有战场拼杀的坚持,仿佛都在那一拳下被击碎。
大黑才不管罗威究竟想些什么,依然是玩弄的心态。金色的眼珠滴溜溜一转,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了点坏水,伸了伸腰,两手十指紧握,做了个夸张的投掷动作,跳起就要向罗威等人砸去。
罗威看到大黑的动作后面色铁青,他知道这一击自己可能接不住,但是不得不战,必须一战!
手中断剑带着青光,倔强的向上撩去,目光坚定。
“你要是砸下去就不要喝我的神仙醉了。”
就在大黑的拳头快要砸到罗威撩起的断剑上时,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就像在耳边轻声叮嘱。
可大黑听到这个声音后就像被什么蛰了一下样,立马收拳跳了开来,罗威的撩天一剑也撩了个空。
罗威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但又有点熟悉,不禁疑惑。
而大黑确是跳到一旁后在地上撒泼打滚,抓耳挠腮,一副不给糖吃就不起来的样子。
“好了,想喝就把人给我领过来吧,别撒泼了,闹了这么长时间,吵死我了。”
这时,声音又幽幽的传来,罗威一怔,好像是说给这个金背大猩猩听的,难道它是有人养的?
“你是小猴子吧,这么多年,倒是变沉稳了,不错,你跟着它来吧。”
罗威听到这句后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小猴子?
这么多年?
知道我外号的人不多,都是现在的同僚,而这个声音,难道?!
“大……大人?!”罗威脑海里浮现一个威严高大,让他毕生难忘的身影。
就在罗威还在愣神的时候,大黑走了过来,直到走近了罗威才发现,下意思的向后躲去,不过想到了刚才那句话又硬生生的将身体拉了回来。
大黑走近后对罗威龇牙咧嘴,一副十分不满的样子,没等罗威有什么反应便转身走去,手脚并用,不时扒拉两下脚下的树叶和石粒,以表达此时心中的不满,只留下一溜金毛和大大的屁股给罗威,分外扎眼。
罗威心中充满疑虑,便集合护卫远远跟了上去。
罗威尾随着大黑来到小院,发现两位少爷早就已经在这里了,和一位老人兴奋地谈论着什么,而那金背大猩猩却蹲在一旁,扁着嘴幽怨地看着老人。
看到老人后罗威不再迟疑,大步向前,啪的一声行了个军礼,右拳砸在左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大声道。
“护卫营第一大队,罗威,见过大人!”
老元帅转过身,看到罗威站得笔直,目光热切,笑道。
“小猴子啊,不用多礼,我已经是个闲人了,这么多年不见,成熟了很多啊。”
罗威听到老元帅的话后眼睛红了,泪水激动的在眼眶里打转。
“不敢,大人永远是小猴子的大人,小猴子也永远是大人身边的第三护卫!”
纵是如此铁血刚毅,见到昔年侍奉左右的大人,也不禁热泪盈眶。
罗威大步向前,单膝跪地,埋着头,颤声道:“大人走后,我们便在将军左右,多年没有您的消息,不少弟兄都以为……以为您走了……柱子和老炮都解甲归田,还有第二大队的不少兄弟前些年也走了,还有许老,三年前也……大伙……都盼望着您能回来……”
老元帅静静地听着罗威讲着,眸子里有了思绪,轻叹一声,肩膀都垮了不少,缓缓坐在身后的藤椅上,不见一丝在灵湖上的威严,此刻的老元帅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起来吧,当时情况紧急,迫不得已,我便交了帅印离开京都,这么多年,最对不起的还是那些袍泽。老炮啊,那家伙离了刀就活不了,怎么就不干了呢,第二队啊,我记得许琛是最老的老人了,那家伙油的滑不溜手,就这么走了啊,唉,都走了……”
“大人……将军此次特命我将您和大公子接回去,听闻陛下这些年也在向将军询问您的归期。”
老元帅的思绪被罗威的话拉了回来,脸上略显愧色,自嘲到:“没想到陛下还一直惦记着我这个糟老头子,陛下这些年可还好?”
“陛下的情况末将不知,只是听闻宫里的大人和一些大臣谈论,陛下的身体大不如以前了,所以将军的意思也是让您这次和我一起回去。”
老元帅目光幽幽,神情变得严肃了些许,“不了,我现在只是一个糟老头子,回去了说不定还会给陛下添些麻烦,你回去让战心给陛下带句话,就说老臣已老,已不堪大用,但老臣是瑛洛之臣,会回去的。”
“大人,您怎能说这样的话,您可是我瑛洛军神!受三军敬仰,万民爱戴!怎么会是……”
“小猴子!不要再多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怎么会对我没有微词,此时,我不回去才是正确的,你就将我的话带回去就行了,来,黎桦。”
老元帅打断罗威的激烈言语,重声说道,将临荒招手叫到了跟前。
“黎桦啊,这是罗威将军,当年是我的近侍,此次你父亲派他来接你,我也就放心了。小猴子啊,这是我的长孙,战心长子,想必你也能知道事情原委了,我就将他交给你了,这孩子在我身边从小吃苦,你可要好好将他带回去,也算是我最后交给你的任务了”
罗威凝视着老元帅,抿着嘴,此时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孩子,因为罗威不必也不会在老元帅面前掩饰什么,他的一切,包括武技,行军打仗,包括今天的地位,都是老元帅给的,多少次和老元帅一起冲锋陷阵,和老元帅既有师生之情,又有袍泽之谊。老元帅走后便放弃了更加锦绣的前程,做了煌家的家臣。对老元帅的忠心又岂是一般的三军将士可比的,但是老元帅的话他却必须听。
“是,末将遵命!见过大少爷!”
罗威低头抱拳,遵命道。转过头便当着老元帅的面向临荒行礼。
“将军客气了,希望不会给您添麻烦。”
罗威听到后确是眉头微微一皱。
临荒此时全是爷爷不走的话,哪里注意到自己的言语有不适之处。
炎诺也像说些什么,却被老元帅打住了。
“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和罗将军单独说。”这时,老元帅突然说道。
临荒负气得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小院,炎诺紧跟了出去,大黑本想偷偷去屋子里偷酒喝,也被老元帅一个眼神瞪了出去。
炎诺在不远处的大树上找到了临荒,临荒站在这株大树上,眺望林海。
“不用安慰我,我只是觉得可惜,爷爷这些年为了给我治病没日没夜的东奔西跑,我只是觉得能一起回去最好。马上就要出去这六年没出去的大山,本应该高兴,可此时却竟有些舍不得。”
炎诺站在临荒身边,静静地听着,大黑在旁边无聊地抓虱子。
烈阳西斜,收敛了暴虐的情绪,洒下难得的柔光,风吹林海,有归鸟入林,有走兽奔行。
归家,亦是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