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昆仑议事
这是一处山洞,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但看上去已经荒废很久了,周围没有人迹。
一人穿着短褐,头巾包头,肩上扛着锄头,从山下一步步爬上来。看他打扮,像个老农,可模样白净像个书生,一字剑眉像个武者,脸圆乎乎得充满肉感,像是富家员外,一双眼睛清澈如琥珀,幽深如寒潭,却像智者。
他拎着锄头,走到洞口,左右看看:“想必就是这儿了?”抬手做叩门状,虚空敲了三下,“咄咄咄”,响晴白日的不知哪里传来敲门声。
过了半晌,洞口没动静,那人也不急,也不进洞,也没再做出别的异象。洞口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石头,他随便选了一个,锄头往身边一放,坐下闭目休息。
他闭目没多久,远远得有歌声传来。歌声无词,只是哼着曲调,可曲调太美妙,只须听一遍,便忍不住让人沉醉其中。
天上的鸟飞着,听到歌声竟忘了飞,从高处落下,摔死在地上。水中的鱼游着,听到歌声竟忘了游,被水流带到不知哪里的远方。有山鼠要捕食蚂蚁,听到歌声也是呆住,不记得吃了。那蚂蚁也不知道逃,一样呆住。洞中蚂蚁反而争先恐后的出洞,似要一听仙乐般的歌。
何止是蚂蚁,不一会儿功夫,地面就黑压压的一片,铺满了各种虫子。
那人听到歌声,觉得亲切,似是早年间那个唱山歌的女孩。她山歌唱得极好,早上唱晚上唱。他每天听着她的山歌上学,又听着他山歌下学,如此好多年。
画面骤然破碎,他猛得警醒,鼓掌,掌声传出去,打碎歌声编织的梦境,虫鱼飞鸟清醒过来,重新各归各位。
“听说狐族善于魅惑,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罗浮宫三明道人,不知是狐族哪位道友前来?”
“哼,”一位少女来到山下,她上身穿天青色布衫,下身系湖蓝色百褶裙,头上戴的不是珠玉,却是一朵白梅,看上去极为素雅。
她皮肤白皙如雪,发黑如墨,五官精致得不带丝毫烟火气,眼睛通透似无邪。只看一眼,那人饶是修行日久也不敢再看,暗道果然是狐媚子。
“你打断了我的歌声。这可不是人族的待客之道。”姑娘说话不客气,听在人耳中却似撒娇一样,声音好听婉转得似有一只小手在挠人心中的痒痒肉,直让人欲*仙*欲*死(连这都要屏蔽,中国成语没法学了),想让他再说多些。
三明道人有了准备,心思安定下来,可以从容目视了:“还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姑娘学人族礼拱手抱拳:“好说,在下苏小小,十八年前那小狐狸是我表亲,说来跟你们道门也算一家。你一见面便打断我的歌声,是为失礼,快给我道歉!”
“小狐狸是你表亲。那景明真人可不是我罗浮宫弟子,关系可不是这么赁的。何况姑娘这歌声迷人三魂,荡人七魄,未免有些不妥,还是打断得好!”
“哼,臭道士果然可恶,歪理邪说一堆一堆的。”苏小小一娇蛮小女孩模样:“还不是手底见真章。我把你打趴下,还怕你不道歉么?”说话间,她从怀里抽出一条香罗帕,迎风舞动了几下,便朝三明道人扔了过去。
三明道人见了不敢怠慢,守住了心神。狐族擅长魅惑,苏小小姓苏,想来是最擅长魅惑的有苏氏,其威力更不可小觑。只须心中有一丝瑕疵,他就要陷入魅惑中不可自拔。
他心中毫无瑕疵么?道心永固,无悔无怨?他想起那个唱山歌的女孩,不敢下定论。那女孩的山歌唱得极为好听。他每天上学放学听成了习惯,乃至突然有一天这山歌消失,竟浑身不自在。第二天,他就去找她了。
一个激灵惊醒过来,他暗道厉害,又有些羞怒。他不知她会不会知道,但让自己重又记起本该遗忘的事情,便是不可原谅的罪过。
他拿起锄头,一锄头敲向香罗帕。香罗帕虚不受力,绕过锄头锋芒,飘向一边。风一吹,罗帕的香味更浓郁了。
三明道人觉得被戏弄,便要抛了顾忌施展真正手段,却在此时,空中一声爆喝:“妖孽受死!”
话音未落,剑光乍现。苏小小惨叫一声,胸口已被洞穿,血流了满身。她看了三明道人一眼,似嗔怪似不信,像极了记忆深处的眼神,心里某个地方轰然巨响,紧守的心房碎了一地。
他猛走几步,伸手想去搀她,耳中突然听到一声冷哼,似三伏天里当头浇了一盆冰水,猛得清醒过来。
暗道一声好险,他擦去额头冷汗,见面前多了一人。这人做道士打扮,头上挽着发髻,腰间别着一枚玉环,手里拎着一木质剑鞘。
三明道人不敢怠慢,行礼问好,口称“师兄。”
这人斜眼看他:“三明道友,还请慎重,自你自立门户开始,师兄之称便不应再提了,你我不过是道友而已。”
三明道人神情一僵,又一苦,改了称呼:“明非道友。”
明非这才正眼看他:“稍后叙旧,待我除去这妖孽!”
“妖孽?”被一剑洞穿胸膛的苏小小崩散开,在另一地方出现,她脸色不太好,之前跟那老农看着激烈,不过是小打小闹,彼此都无恶意,可这人一上来就要杀她,不是好相与的:“且看你口中的妖孽的手段!”
香罗帕入手,迎风晃三晃。香罗帕迎风见长,桌布大小。苏小小把香罗桌布往空中一扔,说声“去”。香罗帕绽放宝光,遮天蔽日,又有巨大吸力传来。
明非一时间战力不稳,感觉要被吸引上去。他招手唤来长剑,瞥眼见三明似没受到影响便不再关注,纵身一跃,主动投上去了。
他祭起长剑,一手掐着剑诀,口中以奇怪地声调唱着歌:“剑心明兮引路,雷霆动兮除魔!”歌声古朴,像几千年前的调子。歌声毕,明非把手中长剑一挥,就见一道雷霆从剑尖发生,直朝苏小小打去。
苏小小冷笑,手中变幻,就见雷霆一个拐弯奔天上香罗帕去了。雷霆打在香罗帕上,不过是泛起道道涟漪。明非一时间觉得臊得慌。
“你要是引天雷,我就怕了。”苏小小笑说:“不如你试试?”
“小小莫要玩笑了。”一只粉嫩红酥手一招,香罗帕返本还源乳燕投怀:“天雷可不是我等凡俗能招惹的。毕竟是在人家地盘上,可得给人家一些脸面。”
苏小小见自家宝物被轻而易举地收取,心下一惊,再听到这声音,转而一喜:“姐姐说的是呢。只是这牛鼻子道士可恶,上来就喊打喊杀的好不讨厌。”
明非见香罗帕收了,也是一愣,待听到有人,循声看去,见一邻家少女穿着布衣,手里捧着一只红毛狐狸款款而来。
明非见了少女连忙落下身形,行礼:“想必面前的就是涂山娘娘?贫道明非,见过娘娘。”
涂山娘娘双手抱着狐狸欠身还礼:“涂山娘娘的名号,奴家不过是乘先人余***长不必放在心上。”
明非摆手:“礼不可废!”
一边苏小小对他这做派左右看不惯,冷笑:“虚伪的牛鼻子道士,为何冲我喊打喊杀,却对姐姐这么恭敬?我们可都是狐族。”
明非送以冷眼:“有苏狐族岂可与涂山相提并论。”
“你!”苏小小身子一挺便要继续拳脚理论。明非见了也不示弱,长剑一立就要开打。
“好啦好啦,偌大年纪了还跟小孩似的,修行都修到狗身上去了!我等来这儿是商量事儿的,可不是来看你俩人打架的!”怀中的红毛狐狸口吐人言。
明非惊疑:“这莫非就是传说中只修兽身的狐族纯狐氏?”
“只修兽身不过是以讹传讹,不过本狐却是纯狐氏,你叫我胡玉就好了。”红毛狐狸三人中显然地位最长。他一说话其他两人只有听得份儿了:“客人到来,却闭门不入,岂是人族的待客之道?”
身后三明凑上来:“该来的都来了,只缺了此地主人。”
他话音刚落,山洞里便走出人来。这人一副文生公子打扮,手里拿着一卷竹书。“诸位请进,小道已等候多时了。”
“嘿,你这做的不地道了。”三明佯怒:“我之前敲门,也不见你出来,可不是主人家该做的。”
“你隔三差五地就来这儿叨扰我,比去你罗浮宫还勤,用得着我出门迎接?”小道将他让过,又对明非说:“虽说人妖非同族,可这毕竟不是古时了,人妖不两立说说无妨,倒不必身体力行了吧?”
明非收剑,对小道一礼:“此是我道。”口气丝毫不松。
小道见劝不过:“罢罢罢,终归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只是须记得天生万物终归是无有谁优谁劣谁主谁次,还是不要妄动杀念的为好。”
明非虽不屑改变的模样,却知小道精于卜算,每说一话每做一事必然有着用意,说法虽不敢苟同,却也暗暗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