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到床上,其他人在惊悚中探讨着新鲜感,而林静沉默着,再无睡意。
像他这样的,长在山里的孩子,其实心胸并不像巍峨太行那般厚实雄壮,也许只是悬崖上的小松树,枯黄瘦弱,吝啬每一丝雨露,吃力地生长。
松树生绝壁,成就了他的孤傲,吝啬雨露,只因为雨露太少,如果要他挑,他渴望来世不要再投胎到如此贫瘠的地方。
林静料想着裤子已经成为了灰烬,或许还有未燃尽的小碎片,正在被风嘲笑着翻腾。
他在床上紧紧蜷起腿,好让身体的“面积”小一些,散热别那么快,心不至于那么冷。
想起了清湾的种种,林京生、李凤英、沈春霖、沈丹,还有不再经常出现的早晨的鸡叫。
沈春霖像他的“亚父”,曾说过林静的性子太刚太硬,刚则易折,硬则无友。
但是,林静知道,“刚”和“硬”是他的铠甲,若不然,他的自尊何处安放?
室友们重新安静下来,黑暗中,林静微微嗅到一丝丝酸臭,随手一摸,是一双绣花鞋垫,因为舍不得穿,穿了一次脏了就搁起来了,而没有洗的原因,不过就是与静雪太过卿卿我我,让浪漫湮没了亲情。
再苦痛的往日,以后回忆起来,往往都发酵成了甜的,而后,就变成咸的,比如说,满满当当的一眼眶泪水。
山里的小青梅沈丹尚且抓不住,更何况城里的大美人林静雪?现在想想,她对静雪并不全是纯纯爱意,或者更多的是,玉堂追心竹,他若孤身只影,便算输了,再说,静雪是系里的“双璧”之一,配他林静绰绰有余。
他不认为静雪是个坏女孩,坏的是自己“驿动的心”,怪只怪他不能对自己的感情“量入为出”,透支太多,才会心伤。
他渴望做李晋那样的人,可,林静终究是林静。
夜继续沉,林静的眼皮也慢慢变重,然后,就梦见和沈丹坐着中巴车,迎着蝴蝶,听着鸟叫,悠悠荡荡地走在山间小路,去到县城买衣服……
天蒙蒙亮,林静起了床,让秀臣很惊讶。其实,也并非他起得早,而是秀臣昨晚太累,今天起晚了。
“三哥,你干嘛起这么早?”
林静看了看他,只说睡不着,秀臣一脸的不解,也不再吭,就去水房洗漱了。
林静很羡慕秀臣的“清澈”,“毕其功于一役”,往往能有所斩获,而他,偏偏杂念太多。
环顾了一眼其他几位室友,依然在贪恋着周公的温存,林静就小心翼翼地,来到玉堂的书桌旁,挤了一些洗面奶在手掌心,据说是银杏和甘草做,香味沁人心脾。
当然,要说玉堂每次用花生粒那么多,林静只能用绿豆大小的,但是,这总比他的舒肤佳好用得多。
在他看来,这叫“盗亦有道”,或者,干脆说林静害怕被玉堂觉察出异样,把一堆化妆品锁起来就完蛋了,这叫“放长线钓大鱼”,或者叫,论“持久战”。
他洗好回来,秀臣已经去了“英语角”,而秦开和玉堂他们才开始挣扎着起床。
“天太干了,脸上有些起皮”,林静轻轻地揉搓着刚洗过的脸说。
“靠,你就别再林黛玉啦,我鼻子里还有血渣渣呢”,玉堂一脸黑线,“矫情!”
林静本来想讨一点保湿乳液,却没想到这次撞枪口上了,只得道歉后,悻悻离开。
早晨,太阳大好,路上已经形成青春的川流。
林静一个人前往食堂,临到门口,看到女生宿舍楼下有几块残布,料想到灰烬已经被风吹散,而昨晚那一幕,注定是一朵只绽放在他一个人心中的苦涩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