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季,美丽的夏季。
清晨,梅林里的鸟儿早早就开始歌唱了,有几只漂亮的杜鹃飞出草丛,落在渡船老人住的瓦房顶上,叽叽喳喳的叫着。离瓦房不远就是过江的渡口,依亭和她的两个堂姐,依然、依乔,站在渡口的青石板上朝对岸望。
江面上木船的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渐渐的就变的很清晰了,渡船老人得益于山野的新鲜空气和清洁的水土,年迈七旬却依然体健神怡灵活自如。
木船尚未靠岸,渡船老人洪亮的声音就捷足先登了:侄孙女,你们这么早就过江吗?
“没错,三爷爷,麻烦你载我们过去,趁着天好我们上无首峰多挖点药材。”
依亭跨前一步笑嘻嘻的回答。木船稳住后,三姐妹依次走上去,三人放下背篓,摘下草帽放在在背篓里。渡船老人看着三个活泼美丽的孩子,点点头,和蔼的说:侄孙女你们做的对,你们已经长大成人啦,是大姑娘了,该给家里做点事情。说完,他调转船头用力摇橹,木船慢慢离开渡口朝对岸驶去。依亭望着渡船老人历尽沧桑的背影感慨地问道,“三爷爷,我们年轻,勤快忙碌些应该的,可您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还一直在这摆渡呢?不早点歇着呢?”
听了依亭的话,渡船老人仰天一笑,含蓄作答:小孙女,歇不歇这不是由年纪大小决定的,你也一定看到了,现在村里年纪轻轻,歇着的人大有人在,满头白发还要劳动的人也很多很多。
“白发人劳动黑发人歇着,这是为什么呢?”
依亭眨了眨大眼睛又问。
渡船老人只是摇橹似乎不急于回答。依乔很伶俐自告奋勇抢答到,“我知道,我知道,因为有富人和穷人呀,有钱的当然能歇着啦,可没钱就要一直干。这个并不关年纪的事。”
大孙女,你只说对了三分。渡船老人的话音刚落,在一旁深思的依然不慌不忙道,“我觉得是命运决定一切,命好的人完全可以早早歇着,命不好的人就必须一直劳动”。
呵呵,二孙女你呀,你也只说对了三分。这时依亭答道:“我明白了,人有勤劳有偷懒的,勤劳的人喜欢劳动,偷懒的人早早就歇着了。”哈哈小孙女,你同样只说对了三分。
那么还有一分是什么呢?三个姑娘同时问道。
渡船老人深吸一口气,响亮的回答:是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缘分,虽然缘分只占这一分,却非常重要的,许多事都与缘分有关,人能不能早早歇着同样与缘分有关。依乔好奇的问:“三爷爷,缘分又是什么呢?”缘分啊,其实就是很简单,却又说不清的东西,人们事先不知道事后也弄不明白,但又实实在在的遇上了,这就叫缘分。“那三爷爷,这么说,你很早很早就离开省城的那座大学,一个人回谷草村采药又摆渡,这也是缘分吗?”依亭问道。
哈哈,到底还是小孙女最聪明,又有悟性哟。老人格外欢喜的看依亭一眼,继续用力摇橹。“三爷爷,你懂缘分还会算命,知道以后的事,等哪天给我算算命。”依然话刚落,依乔立即抢上去:“三爷爷,也给我算一个。”你们小小年纪算什么命呀?“我就是想早点知道,我去了省城,结果会怎么样?”“我也想早点知道,我去省城会幸福吗?”渡船老人没有直接回答依然和依乔的问题,却问依亭一句:小孙女,你呢?“我现在不考虑去省城的事,所以用不着算命。再说,再说我一直不相信命,也不懂命是什么?”
噢,三爷爷明白啦。老人渐渐放缓摇橹的动作开始回答依然,依乔:大孙女二孙女,你们聪明能干比村里其他女孩都漂亮,用不着三爷爷给你们算命。其实人的命是好是坏不是靠算出来的,是天时地利,加上自己的缘分,一起合成的大结果。这个大结果谁都无法预知无法改变,你们口口声说想早点知道去省城的结果,所以也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什么?三爷爷倒是要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真的舍得扔下三爷爷离开古草村到很远的不熟悉的省城去吗?
听了渡船老人的话,依然依乔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经过一番沉思,还是依然开了口,“三爷爷,我真不忍心这么做,我对您对谷草村真的是有感情的。可是,可是我又不能不这么做,我爹早就赶我出去读书出去自谋生路了,其实就算我爹不赶我我也不情愿留在这了。我,讨厌那个世代流传的旧俗,可我心里还是很害怕,害怕以后的命运真的会像野梅一样苦涩,像禾秀那样疯掉,变成疯子”。
这时依乔说:“没错三爷爷,我真弄不明白。究竟是哪个老祖宗把我们带进了邑峰谷,还留下了一套什么女孩如果吃了梅林里的野果可能会长得很漂亮,可她们却也要为这美貌付出苦涩的代价。在这儿,漂亮女人弄不好就会疯掉,弄得这儿留男不留女,把男孩留在家里守田种地,把女孩赶出门去讨生活。女孩长大了就是不出去,也没有男人敢娶她为妻,最终还是离开这,躲得远远的。你说?这对我们公平吗?”
大孙女二孙女啊,这就是一个就传说罢了,这恐怕不是你们离开理由吧。我知道你们有许多话藏在肚子里,别怕难为情痛痛快快倒出来。老人再次放慢摇橹,看了依然,依乔一眼。两人会意的笑,点点头,一番推让之后又是依然先说了,“高中毕业前老师说,每个人都应该去寻找自己理想和爱情,我觉得这话很对。古草村有美丽的山水田园,可已经越来越不适合我了,我要趁年轻到省城去搏一搏,我相信我的理想的职业和爱情应该是建立在繁华热闹的地方。”说完依然把晶亮的眸子一转,生出聪敏的微笑去看了依乔一眼。依乔眉毛轻轻扬起,抬起那张乖巧伶俐的脸蛋,抒发己见:“古草村的旧俗传说无非就是要把我们赶得远远的,现在我们巴不得呢。在县中学,老师同学都夸我歌唱的好,可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不离开这,只能唱给大山听,唱给江水听,唱给梅林听。依然有理想,我也有理想啊。我要做一只快乐的鸟儿,飞出古草村飞出邑峰谷,飞到省城,在都市的天空自由翱翔”。
听完两个孙女的心里话,渡船老人眺望着对岸的无首峰沉思良久说:大孙女二孙女,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省城很大,有楼房汽车,有商店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但也有吵闹繁杂,可是身体干净,空气新鲜,有城里人难得一求的安静闲散。再说了,城市需要人居住乡村也需要人居住,这才能平衡。就像昼夜交替四季轮回一样少了哪一样都不行。“我真的在古草村呆腻了。我在这都烦死啦,我好想好想出去啊,我做梦都在县城唱歌呢。三爷爷,我想古草村不缺我和依然,省城也不多我和依然。你可能担心我和依然到了省城,会像你当年那样遇到麻烦吧。三爷爷,尽管放心,现在不是以前了,另外我们也会小心的。”这时老人眼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但很快被掩饰住,他转成笑脸,含蓄的说:喧闹的瀑布让人沸腾,安静的小溪让人休眠,你们有选择的权利,应该试一试,不然同样会后悔。大孙女二孙女,准备什么日子动身?
“就这几天”。两个姑娘激动的异口同声。
既然决定了,我也就不扫你们的兴了,但愿你们到了省城,别忘记你们的妹妹依亭,别忘记三爷爷啊。
“不会的,不会忘记的,我随时都想着依亭的和三爷爷的”。依乔乖巧的答道,接着问依然:“你呢?你一定也跟我一样吧。”“是啊我忘不了那些个黄昏,月亮爬上无首峰,月光洒在江面上,我们到渡口的瓦房,听三爷爷讲唐诗,宋词,四大名著,说周易庄公一桩桩趣闻轶事。”
“还有我们三姐妹向三爷爷倾吐心言,又说又笑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呢。”一言不发的依亭,终于开口了。
这时,朝霞出现,橙色的光晕衬出三个姑娘楚楚动人的清纯脸蛋。渡船老人一一仔细看过三个孙女语重心长说:大孙女,二孙女,在你们临走之前我再说几句,你们三个看看,我们就要到达对岸了。岸到底是什么呢?依我看,岸是人生自始至终期盼的幸福美满,在这的过程中,人难免会遇到天灾人祸,天灾人祸是扼杀生命的绞索,也就是,古人说的殇,是一种大不幸,人逃殇是为了寻岸,寻岸也是为了逃殇,可现实生活中人往往只注视眼前的种种不幸,却不知道将来会发生更大不幸,踏在坚实的岸上,害怕沉没,又去寻找陌生的彼岸,结果真的沉没了,一心想逃脱,还是没逃出去,又想返回原来的岸,结果原来的岸又回不去了。其实世界很大又很小,人生并无定数,哪里适合你哪里就是你的岸,你应该心安理得生活在那里,大可不必这山望那山高,爬遍峰顶看尽风光。
听完这一席话,依然和依乔,似懂非懂,表情茫然,就不再说什么了。
依亭好像明白点什么,嘴角轻轻的蠕动下,却也讲不上来,气氛陷入了沉思。渡船老人表情渐渐随和起来,看着三姐妹问:不十分懂是吧。
三人都默默点头。
以后--以后或许会懂的。
渡船老人说完这句话时,木船已靠岸了。三个姑娘戴好草帽背上背篓,谢过渡船老人后,依次下船。她们走过石板路,踏上去无首峰的山道,没过一会,三个精灵般灵巧的身影就被郁郁葱葱的灌木吞没了。
从高处俯瞰,渡口就在江湾里,江水潺潺,流的很慢。横江而过的渡船就像一条鲫鱼浮在水面上缓缓而游。离渡口不远的两岸由芦苇构成的绿色长廊,顺江而下,延伸的很远很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