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萧关前,浅唱的声音在城头上渐行渐远;护城河上懒懒的青柳也舞弄起身姿伴舞。悠扬的琴声混杂着有些童稚的声音,曲谱中那份“雨送黄昏花易落,病魂常似秋千索……”却一份也没有。
城头那角,一个长发飘扬的少女放下手中的古筝,对着曲谱上的词附和。虽说唱的还有声有色,但毕竟年龄不过花季,哪里懂得其中玄关深意?
遂瞥眼看向阿姊喃喃道,“阿姊,这古曲甚是难懂!”
翘首望过去,城头另一角,一个蓬头乱发的女子,若无其事眺望萧关外。她的身边呆呆坐着一只跟她一样发呆地眺望着萧关外的猎鹰。
眺望,那夕阳下那密密麻麻的脚印,然后一步一步踏像深处,踏向心底。
然后,她别下腰间的酒壶,缓缓而畅爽地饮上一口,然后闭上眼睛,任由果酒侵占每一处唇齿。然后在炽热般的烈火中任由它在心底乱窜。
许久,她睁开眼睛,淡淡道,“好酒!取你清欢如何?”
先前那个少女突然气急败坏上前夺过酒壶,“阿姊,你听得我说话?”
那个女人也不生气,嬉笑拿过她手中的曲谱,皱起眉头,“小夕,曲谱嘛,我不识得,酒倒是最亲,酿酒我可教你很多。”
然后夺过酒又猛地喝上几口。
小夕上前翘首看去,低声道,“出萧关,那边又是什么呢?”
那个女人顺着她的眼睛看去:最远处是挂着垂了半边天的红云,近处的就数挂满了祈福的三生树。
她翘着,越发出神,她仿佛在数着树上挂着多少祈福。
许久,她蓬乱的头发下,嘴角悄悄一笑,一共1589个。这应该是这三年挂的最多的吧。
“萧关外应该就是一方墓地吧?”
她只轻轻道,人却同猎鹰已经走进栖凤楼……
三年后的今天,栖凤楼迎来一场无比生快的气氛。
很多人都说,栖凤楼是为凤栖公主所建。
很多人都说,倘若凤栖公主还活着一定会来栖凤楼的。
无论何言,至少栖凤楼现在给人的总是欢乐。
钱老板慢慢喝上一口酒,“近日听闻,幽燕国主要和大齐联姻了!不知会派哪个王子!不过近日萧关来了不少陌生人。”
“这边关来几个陌生人有什么可怕的?难不成他们是来寻凤栖公主的?”胡屠生稍稍有些醉意,“建武元年凤栖将军带出萧关的将士,三年了,可曾有归还?连她都不知是生是死!我听说这栖凤楼就是为了等她回来的!”
钱老板叹息而道,“我可是听闻凤栖将军早就投靠幽燕了。她可是有不甘的!”
“她有什么不甘的?不甘女人呆在寂寞的军营?”胡屠生嬉笑而起,“若不是她带将士西征,这大齐和幽燕早就和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她,恐怕这萧关早就玉石俱焚。她也够可怜!”
小花儿侍候身旁,又添上几次酒。
钱老板叹道,“莫不是三年前,齐宣王之死?我听说凤栖将军出征前夕,曾在齐宣王坟前呆过。”
“那后来呢?”
“后来我听说,她弹了一整夜的琴,直到丝丝琴弦划入手中,然后她才抛琴而去。出萧关后,再也没回来……”
“也是,像她这种炙手可热的女子,不仅美丽动人,更精通兵法谋略,若是得到她便是得了天下!我听说她出萧关时,秀王亲赠名剑思无邪,盼她早日归来。我还听闻这栖凤楼都是为她所铸,萧关城外百二十里还有数十座栖凤楼。”
“他大概想到她一定会回来的,不然也不会送她思无邪。”
胡屠生身子有些微倾,桌上的酒可没喝上几口。
钱老板又继续道,“想想齐宣王也快立为太子,凤栖将军此仗一完就要册封栖凤公主。只可惜,两人生不作夫妻,死却作了鬼夫妻……”
栖凤公主死了?胡屠生脑门像是被什么撞。击一下。猛然醒来,瞧着钱老板沉醉的样子,便再也没什么好问。
钱老板又是喝上几口酒,醉醺醺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好似沉醉在那场别开盛宴的琴弦中。
那一夜,谁也不知凤栖弹了什么。
那一夜,却知晓齐宣王坟前洒了几许殷红的血迹。
只听得大厅中。央花鼓突爆,四散飞去的花鼓皮中还隐约伴随着薰衣草花香的花瓣。
钱老板同胡屠生面生愠气地将头探出去,却见花鼓中活生生生出个碧玉小美人,葱根般的玉指轻轻抚上琴弦,无怪拨上几声。全场无不哑然而止,屏息而闻。
钱老板附带欢笑,“当年的凤栖和她不相上下,或着凤栖还是要高出几许。”
此时,楼头已然多出个头。灰格子的布巾将整个头发藏匿期间,衣服也破破旧旧,中间还夹杂数条飘扬的蜘蛛网,和台子中的小夕简直相差万分。
不过她身边却偎依着一只极丑的猎鹰,那只猎鹰瞎了半只眼睛,羽毛也杂乱的很。
她抱着酒葫芦一边喝着酒,一边斜眼看着台上的小夕。她的嘴角微翘,却没有笑出声来。
钱老板眼睛一亮,慌忙叫道,“沙子,下来喝上两杯?”
沙子听到唤声,才漫不经心将酒葫芦挂到腰间的袋子里,也不着急,踉跄而下。嘴里却唠叨,“走了,小儿子,跟着钱老板吃香喝辣了!”
那只猎鹰果真像听出什么,扑扑翅膀穿过台子,精确地飞到钱老板的桌子前。不紧不慢吃了起来。
沙子本不是她的真名,她是被塞外的马贩子丢到这里的,老板接着她的时候,瞧着她一身的沙子,还以为她是被赶出去的丫鬟。不过好歹老板好心,收留了她。她也忘记了她叫什么,老板的小女儿指着她身上的沙子慌叫道:沙子!沙子!
后来人习惯了,便换做她沙子。
可她却好喜欢叫沙子。她说:沙子随风而飞,随水而流。再也不用自己用力而飞。
也许是这样的吧。老板是这样认为的,这里没有过去,也不会有未来。
钱老板待沙子安坐好后,却悄悄绕到她身后,一不留神扯下她腰间的酒葫芦,然后猛地灌了好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