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生回来时,沈辰正在给他的桂花树浇水。只听小四儿在前面的铺子里大喊了一声“掌柜的,你回来了!”沈辰紧握葫芦瓢的手不由得一怔,刚想放下手中的水瓢到前铺里去寻他,便见那熟悉的身影已经踏进了后院。一袭白衣破碎不堪,隐隐约约的透露着这具身体受了伤。本就清瘦的脸庞又消瘦了几分,看得沈辰不由得眉头紧皱。想开口问个究竟,却又见一黑衣女子走了进来。面色苍白如雪,不见半点血色,像是生着病,可纵是这样也挡不住她眼角眉梢的娇媚。那女子见沈辰一直用千年寒冰似的目光望着自己,却又一言不发。不由得往孟生身后躲了躲,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孟生瞧着沈辰面露愠色,知道他是在恼自己不声不响的便消失了大半个月,现如今却又带来了个不清不楚的人回来。想开口解释,却又转念一想自己与他非亲非故,他当真会如此惦念自己?只怕惦念的不过是这颗玲珑心吧。把正欲解释的说辞尽数咽下,轻轻地牵起身边黑衣女子的手径直向自己的里屋迈去。
“不介绍一下你的新欢吗?”话一出口沈辰便后悔了。自己这几个月来虽与孟生生了几分亲密,却也还未到谈及隐私的地步。这种问题自己断然是不该问的,更不应该以这种语气。那黑衣女子听出了这话里的微妙,低低地笑了笑。沈辰一张寒冰脸更冷了几分。
孟生一反往常的揶揄,只是轻声道“这是灵儿姑娘,我上山采药时救下的,正生着病……”孟生顿了顿,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作罢。沈辰的千年寒冰脸并没有因为这一番说辞缓和了几分,只是一言不发的望着孟生,那目光里透露的尽是怀疑。看得孟生只觉得身心俱乏,不愿再与他争辩,收回目光抬脚便向里屋迈去。沈辰一步上前,一把抓住那正牵着黑衣女子的手掌,稍一用力便将孟生拉到了自己身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孟生,却又对孟生眼里的愠色置之不理,旁若无人的用指腹拂过孟生手掌的每一寸肌肤。指尖仍是微凉的,掌心因为慌张的缘故生出了些许汗渍。沈辰嘴角上扬,一抹微笑转瞬即逝。手上的力度却加大了几分,紧紧地握住孟生的手腕。问道“孟大夫当真如此好心肠?”
何谓好?救人性命是谓好,予人一箪食一杯羹可谓好,哪怕只是对人以礼相待也可谓好。可你偏偏要我以性命相待,不做到这种地步便算不得好,我便是这凤城之中贪生怕死之人,便是天帝年间第一大罪人。
你要的好,我自是给不了。
孟生见沈辰半晌也未开口,便接着道“既然在沈公子心中连何谓好都弄不明白,又怎么能来揣度我?”说完便一把抽回自己被紧握住的手腕,牵着身旁的灵儿回到了自己房里。
孟生借着烛光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伤口,方才沈辰一用力自己便知伤口裂开了,强咬着牙才没叫出声来,现在一看,包扎伤口的白绸都已染上了血迹。手指覆上来便知是伤口,偏偏还要如此用力,原来我们的沈大护法遇上自己掌握不住的情形便会这般闹脾气啊。孟生不经觉得好笑。
“你没事吧?”灵儿望着孟生的伤口问道。
“不碍事,你早些休息吧。你现在身体还虚弱,今天夜里我还是守着你吧。”孟生说着便起身为灵儿铺床。
灵儿一脸惊愕“你……你晚晚……睡……”孟生见灵儿支支吾吾又娇羞的模样便知她是误会了。
“我睡地上。”说着便又找出一床被褥铺在了地上“今日赶了这么久的路也该累了,你……”孟生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阵,见灵儿许久不应声,便回头去望。只见灵儿嘴角含笑,示意自己向窗外望去。沈辰竟仍站在后院之中,面朝孟生的门扉而立,一本正经的模样像是要面圣的臣子,丝毫不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和爱听墙角的人并无分别。孟生脸上泛起阵阵红晕,却又听见灵儿调笑道“你当真不出去瞧瞧?”
孟生听罢,赌气似的一口吹灭了桌上的烛火“不必理他,看够了自会回去。”
孟生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许是睡不惯地板的缘故,一夜辗转反侧不能寐。天色刚亮便起身出了房门,脚后跟还未在门口立定,便被后院之中笔直伫立在那儿的沈辰吓了一跳。
沈辰还是站在昨夜里那个位置,眼眸里好似聚集了一夜的寒冷。见孟生从房门里走出来,冷冷的目光便放肆的从孟生身上略过。从着布靴的脚尖开始,一路向上直到对上孟生迷蒙的眼睛。孟生被看得一阵发麻,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我……”支支吾吾了半天却愣是没有说出第二个字来。平日里沈辰若是见到他这般窘迫的模样,只觉得甚是可爱。伸手便要拥入怀中。
可今天却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便拂袖而去。剩下孟生一个人呆呆的愣在原地,望着一袭紫衣在自己面前消逝而去,心中有万千情绪翻涌却又无法言溢于表。只听见那桂花树上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好似在嘲笑着自己的愚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