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如深夜在窗前呼啸而过的火车撕裂难得的宁静,将我吵醒。我呆呆看着手机屏幕,用每根手指分别去感受它的震动。终于在《秋雨夜》将要到高潮时,按下接听键。
“喂喂,是阿程吗?我是园子。”电话那头传来陌生的曾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很有活力。
“啊。是的。”我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梦里。
“你最近在忙什么,有空的话可以见个面吗?”
“啊。好的。”不知道是太久没有园子的消息还是脑袋还没清醒,我还是没法组织自己的语言。
“我最近才到的这边,以后一段时间都可能在。”她像是在自我介绍“你的电话问了许多人,费了很多事。”她沉默一会“今天没空啦,我回头再打给你,那就先这样。”她对我能主动开口不报任何希望了,也不想给我机会!
她随即挂断电话。手机听筒里只有嘟嘟声。屏幕上显示通话时间1分03秒,我从头到尾只说了6个字。甚至连“喂”“再见”都没能说出口。我算了一下时间,自从园子在高三“不辞而别”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过她的声音,更没有见过她。
我微微转动脖颈,摊在腿上的《双料冠军》在我坐着睡过去的时候,自作主张合上了。我就像一个垂死挣扎的老人,坐在摇椅上读者一本人生的书,从坠地开始,到青春,到暮年。猛然抬起头,夕阳的色彩已经醉红了天边,而我却一个人慢慢衰老。扭过身子去拿桌子上的一罐啤酒,温吞吞液体流淌进身体里,我万分后悔,原来啤酒也有不可爱的时候。
第二天我从外面回到住处,桌子上多了一本书。我翻开来看,当然这完全没有侵犯他人财产的嫌疑,就目前来说,我独立拥有这个房间的使用权,这屋子里如果还有什么活物的话,怕只有阳台上的一盆松根。
书的扉页写着清秀的文字,是园子的笔迹。“今天来了一个突击检查,很不幸运,到处到没有你的影子。稍微等了一会,偷喝了你冰箱里的一瓶饮料,你不会介意的吧。还有,哪有人不锁门就出去的。书是今天早上在路上碰巧看到,买来送你的,希望你现在不要把这唯一的优点也丢掉了。”桌子上还躺着被园子用过的铅笔,进门之后我就知道是园子来过,握在手里的书,还保留着熟悉的影子。
我高中时代有很大分量的记忆都是与园子相关的,甚至有段时间我相信园子和我会有些不同于朋友之间的其他感情。但最终没有,从某种意义来说,我跟她是忠于彼此的朋友。
跟园子是高一时候认识的,极漂亮、可爱的短发女孩子。不过在某一方面表现的很极端,会给人一点不适应,这也是我对她唯一的不适应。许多事情都是被主动遗忘,或者被代替,或者根本无从想起。反正那个年纪里,只有她清楚我喜欢什么,爱做什么,因而每每都很照顾我的情绪。周末会陪我一起去河边,我那时候就很喜欢钓鱼,她就坐在一边晒着太阳看我钓一上午鱼。收获好的话,中午就去我家里吃鱼,所以那个时候我只在周末时候吃鱼。成绩方面她也无话可说,班级里的尖子生,爸爸是县城里的什么官员。这样一个各方面都很优异的女生,让我常常会觉得我是如何得到那样一个与她认识相处的机会。但确实是从高一年级开始我跟她就是极好的朋友。
一如往常,东西方文化选修课上,我能够百分百保证不迟到,不早退。坐在靠窗户的位子上,听着老师激情的讲说,我很少见的游离了思绪。我脑子里有一个问题一直挥之不去—不管是伟大的昆虫学家好,当然我无法定义“伟大”的物理量,还是会巫术的巫师,到底能不能凭着外面蟋蟀的叫声就分辨出它的大小,年龄,品种.我也为自己的念头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我见过一只棕绿色头盖的蟋蟀,是和园子去爬山时候她找到的,完全循着叫声找到的。我将它捉住,随意捏在手里。由于我的大意,给它带去被人轻视所造成的愤怒,让它狠狠咬了我的食指。至今仍记得很清楚,园子非要用木乃伊的方式把它绑起来,还要磕头道歉。我笑着没有听她的建议,松开手,放它走了。
“你手指疼的厉害不?”园子不甘心还要找它回来。
“没事没事,蟋蟀家族的打招呼方式就这样!哎,你别再找了,放了它吧!等下它女朋友又来找我们,尽是麻烦事。”她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孩子气。
园子猛地抬起头,大笑问我“你就怎么知道他一定就有女朋友的!”
剩下的时间我们就到处找那些尽情唱歌的知了,但无一不是我们一招手跟它们打招呼,就逃命似的飞远了。
“这些不懂事的家伙.哼.它们就没有近视眼或者色弱什么的.”园子不停地这样嘀咕着。
这座小山的山脚有一条小河,过了河就进城了。我们来到河边的时候,夕阳已经开始到处染色了。两个人躺在河边还有点温热的草地上,听着河水轻轻流动的声音。
“阿程,我们去洗澡可好?”园子突然坐起来。
“呃,这个.没有毛巾、泳衣,很不方便啊。而且都快入秋了水很冷。”我有点不知所错。
“真是的,我都无所谓,你还这样娇气!”她又很不乐意地躺下来。
我又眯着眼睛,晚风从河的那边吹过来,带着腥味跟烦躁。园子侧转过身子,伸手把我右边运动裤口袋里的一盒烟掏了出来。我几乎完全闭上眼睛了。
“我的烟给女生抽,你算第一个!”我没有阻止她的想法。
“胡说的吧你!”
“何苦要胡说?”
“上次我路过名坊那边,本来想问你一个高中生干嘛会到那种地方去,见你跟一个女孩在一起抽烟还聊得很开心,就没有打扰。”语气中有种戏谑跟不满。
“哦,不过她对我来说,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女生,她是我一个表姐。”我不想跟她解释,表姐在那边也只是开着一家酒吧。
耳旁传来打火机的声音,我撇过头来看她。
“干嘛要老盯着我!”园子向我翻了下白眼,估计她误会我盯着她是嘲讽的意思。其实没有,我从来没见过短发的高中女生抽烟的样子,还是有点不适应。
“这比周围肮脏难闻是我气味要好多了。”她还有点沉醉其中。
“我说园子,此时你身边只有我一个人啊。”我这样调侃着,她却没有心情。
“阿程,其实如果没有你,我估计我的高中早就玩完了,可能是叛逆期跟性格的原因,我老是想出去走走,不要一天到晚只呆在教室里面。跟你,不是重要不重要的问题,而是一种适合,就是同样型号配件组合在一起的那种适合。说起话来能够只说一半就行了,一起做什么事情也没有阻碍。”说着她将只抽了半截的烟塞进我的嘴中,我就逆来顺受地接着抽。园子把头放在我胸前,像交代后事一样看了我一眼,然后闭上眼睛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