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飘摇寒人夜,开始自我沉迷。
舒城天空分散几朵乌云,白雪纷飞,夹杂的冷雨,犹让路人体寒。巍峨城池东北伫立一座砖瓦塔楼,高耸九层,从低下望去如入云霄,是除城主府外第二处能俯瞰都城的地方。
静谧的街道依稀听闻塔楼里面传来的阵阵道音,悠长古铜钟声,从城外的寺庙悠然传来,聆听二者,竟然有种交相缠绕的灵感。
其不容的音与律,如同道教八卦与佛教人魔对立相斥相容。
清晨阳光不寐,些许金光洒在白煞雪中,折射的光芒如浮云星点,在墙上映出好看的图案。
古朴塔楼大门缓缓开启,斜阳映照,能够看到里面燃燃的烛火,随后走出来一个少年。
清秀的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容貌稚嫩,露出一点疲倦,沾有灰尘的丝绸棉衣包得裹实,腰间别着一块翡翠,嫣然富贵人家少爷打扮。身后书童相伴,竹篓装满经书背在身后,踉跄的跟在少年后面。
满篓子经书整齐叠放,发黄的书页预示着年代久远。若是翻开经书,会发现蝌蚪般的文字无人看懂。这些佛教道经全是少年托人从各地寻来,全是古时遗存的文物,并且无一例外,都在千年以前。
“少爷,等等我。”书童紧紧跟随,少年觉得有些恼怒,脸色变得发黑。
见四处无人,少年毫无顾忌的回身骂道:“阿福,你想不想让我安好,跟着我走了大半年,难道你不觉得碍眼吗?”
书童委屈低头,细声为自己辩驳:“还不是大少爷吩咐,你以为我想啊?一堆破书不知道有什么用,背的人辛苦,看的人伤神,不如烧了的好。”
不曾想,跟了少年半年看经书如同吃饭的书童,竟然无师自通的说出带有押韵的句子来,果然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你说什么?”少年皱起眉来,对眼前的下人有些不满,可一看到阿福背上的竹篓,再想一想自己华丽服饰下消瘦的身躯,无奈的摇了摇头。
阿福浑然不知少爷心中所想,慌忙摇头辩解着说道:“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唉。”少年犹自叹了一气,抬头观察几处暗角,转眼隐没几道人影。
视若无睹,大步下阶,朝着城外走去。
要说这位泱泱离去的少年身份,正是现任城主杨奇的弟弟,同样是十三年前最具威名的杨白硕的二子——杨真。
这位公子爷的传奇可谓是全城皆知,杨真五岁不读诗,可拿起一本道家经书那是琅琅上口。未入私塾未拜老师,连千年前的蝌蚪文也都认识。
说他是神童,却不好升官发财,整日往返佛庙道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奈何人家城主府二公子的身份,大多数人只敢私下议论,不敢四处传言。
钟声徐徐,盏茶过后,方才停歇。
身后塔楼随即传来诵经声音,喃喃云音给人一种似幻非雾的空鸣,闭目聆听,心情渐渐平和。可如果想要听清字里行距,会发现含糊不清,完全不能听懂。
杨真曾探求原因,欲求与众位道家弟子一起诵经,可惜每次都被各种理由搪塞,即时过夜,早晨钟声以前必须离开。
求解的探索让他每日在道馆过夜,至今已有半年未曾回府。
“二少爷,家里来客人,大少爷要我请你回去。”
杨真还未出城,即刻被黄伯拦住,邀请回府……
城主府大门是由百年玄铁铸造而成,通体漆黑,让人看上去有种步入黑暗的可怖。坚实的外表,早在杨白硕在世的时候已经建造而成。四面高耸围墙,里院经常有护卫巡逻,侍卫林密,可以说防御为舒城之最。
杨真手中紧握翡翠,即将面对亲生哥哥,竟有种说不出的紧张。自从懂事以来,杨真极少回家,一般都会在寺庙道观中居住,上次回家,心中计算一下,原来已有半年之久。
庭院干净明洁,积雪已被下人扫出屋外,两棵三人围抱粗细的榕树颤微枝干立在庭中,苍老而垂暮。远处可以看到正堂有几人端坐相谈,为首之位,赫然是自己的亲哥哥,杨奇。
寂静的环境给人陌生的感觉,乃至产生一种莫名的压抑,似乎堂里各人在自己来时所聊的一切,都关乎自己的将来。
“二少爷,请吧。”黄伯见杨真不前,催促了一声。
……
“什么?我不同意!”杨真搁开座椅,站直身体,拒绝的说道。
杨奇一拍茶桌,杯子的茶水溢出,滚烫的溅到手中,但他不理,指着弟弟狠历说道:“你不同意也得去!这位是合一宗的长老陈辰长老,他是父亲生前好友,三天后他自会带你去门派,无论如何,你都给我好好在那里呆着,三年之内不许回来。”
杨真不明白大哥为何急着送自己离开,平日自己不问正事,游离佛道两处,对家主之位毫无贪念,可最后还是受到驱逐的待遇。
委屈的情绪让杨真不知如何表达内心的悲愤,只好嘶哑着声音恳求道:“大哥,好好的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远处,难道真如外界传言所说的,你心里并不承认我是你的弟弟吗?”
杨奇身体颤了一下,眼光变得犀利,转过头瞪了黄伯一眼。
咬了咬牙,双手搭在身后,背过身来说话:“是,我一直都怀疑你的身份,娘亲回来的时候,整个人丝毫没有一点意识,如同行尸走肉。可她偏偏在一个月后生下了你,你不觉得奇怪吗?”
杨真第一次听到大哥对自己坦诚说出心里话,一时怔住不敢置信。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正堂一片安静,唯有杨真呢喃的声音,其他人都是一副不管己事的表情。
毕竟这是杨府家事,外人插不得嘴。
杨奇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静静的看着步履蹒跚的弟弟离开正堂,斑驳的背影如同庭院的枯树单调的孤独,仿佛那个充满笑容的少年永远不会回来。
犹有稚气的脸庞不断浮现,杨奇只好闭目强作镇定,随即认真面对坐下数人。
“杨奇小侄,老夫知道,你所做的都是为了你们杨家呀!”
说话的人,正是方才杨奇介绍过的陈辰长老。一身价格不费的雪白长袍,茶桌上面摆放一把二尺虎纹长剑,剑柄镶有一块红色玉佩,绽放着异彩奇光,不住的吸引众人眼球。
若是只看容貌,会觉得陈辰长老不过四五十岁,还在壮年之时。可修炼道法之人,不可用容貌来段测年龄,是以杨奇不敢胡乱猜测。。
据黄伯所说,父亲在世时,陈辰长老每年都会登门拜访,山珍好礼出手大方。自从家主去世,便是不再来往。
兴许念着当年旧情,前几天偶尔路过舒城,最终来到杨府拜访。
杨奇趁此机会,将杨真推荐给陈辰长老。一听杨真不喜四书五经,独爱佛教道经,一时好奇于是答应了要求。可知人口面不知心,杨奇也知道,陈辰长老的好奇,不过是演示给自己看罢了。
因而才有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陈伯父,以后令弟,就拜托您了。”杨奇拱手一拜,语气无比诚恳,与之前的狠历简直判若两人。
陈辰长老知道此时的杨奇才是他的真面目,不由的捻须微笑,心中暗叹声“好”。
古语虎父无犬子。杨奇的城府以及决绝,比他的父亲不知高了多少。
“既然事情决定了,那老夫三日之后再来造访。”
“好,伯父慢走。”
……
舒城西外有一处湖泊,可惜冬天湖面结冰,暂且看不到夏季鱼跃湖面天鹅浮水的美景。或者说,是再也没有机会看到。
杨真站在林边,想不明白平日对自己百般许可的大哥,为何会在今天突然对自己发难。甚至直觉也在告诫他,大哥似乎在掩饰什么。奈何委屈的情绪使得他谁也不想见。
说到底,他还年轻。
然后,杨真无力的躺在雪地上,冰凉的雪花抚过脖颈,化成的雪水黏在身上,逐渐讲脑子里的烦躁熔化。
很不幸的是,突然一滚积雪从树上砸下,正好砸中杨真脸上,迫使他不得不重新坐起,恼恨的打了几下地面。
“咯咯~”
欢快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杨真拧过头去,见是一位衣衫单薄,面容可爱的小女孩倚靠在不远处的树下,从脸上的幼小不难看出她约莫有四五岁的样子。
杨真没有生气,反而奇怪问道:“你是谁,这么冷的天,你穿这么少,不怕冷么?”
小女孩歪着头,嘟着小嘴,一副让妇人禁不住爱心的模样。
“我是谁?十几年前有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结果他们全死了,难道你也想知道?”
杨真摇了摇头,将小女孩的话全然当作笑话。解下身上最外层一件棉衣,踏着雪上前,裹在女孩身上。
女孩眼神有些异样,双手紧了紧,脸色发红的说道:“谢谢。”
这是一处陡坡,积雪深厚,杨真好不容易爬了上来,蹲在地上,刚好与女孩齐高。
杨真觉得女孩的样子有点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抬头发现四下无人,愈发的觉得女孩来的蹊跷。自己负气离家跑到湖边,此时正直深冬,理应不会有人出城散步,可眼前的女孩身上仅仅穿着几件薄衣,贸贸然走到湖边,难不成是来找自己?
杨真不相信自己的想法,轻声问道:“你爹娘呢?在不在附近,要不我送你回家?”
女孩低垂着头,隐约听到哽咽哭泣声音。怜人的场景让杨真猜测女孩应该是失去了双亲,独自走到湖边散心。心头不由觉得同病相怜,跪在地上,伸出双手把她搂在自己怀里。
很快,杨真觉得肩头浸湿了泪水,冰冰凉凉,比雪水更要寒人。没等他松开双手,头脑忽然的晕眩,紧接着,一股庞大的能量从彼此接触的肌肤传来。杨真原本想要抗拒,可心情竟比平时宁静百倍,闭目忘却抵抗,沉醉在冥想仲。
“要不是见你要走,起码再等三年我才会来找你,可惜了。不过,既然你已经得到了传承,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让我失望。”
女孩跪坐杨真身旁,轻轻抚摸那张精致的脸,唉声叹息,宛如亲人分别。
低头靠近杨真耳边,女孩小心翼翼的说道:“还有,别死。”
随着杨真沉睡,听不见女孩话语,身体的空灵让他倍感舒爽。可不久过后,在他的脑海中,听到了一个恐怖的低吟。
“隆隆”的声响低沉得可怕,尤其是在看不见的地方,仿佛四周都有声音的存在。
即使杨真从前没有听过这种声音,可他知道,这是传说中的——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