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丝落地,如飘雪,没有半分声响,也带不起半丝尘埃。
朱淑真向着金山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这剪刀应当是在外间侧面匣子里取出的,进门时候她留意了一下,就不用再交由金山送出去,金山既然知道水澜波身份,自然会照料一番,而此时她亦需要一个人静静。
走出东厢房房门,迎面春风荡漾,厢房左右两排柳枝早已新叶然然,清明时节已经在不知觉之际过去,本还调笑与金山清明节去插柳,或许还在荡秋千,只是清明当日这双眼睛还未恢复,又逢三天细雨,在窗边听雨也是已过三日,倒也不失节日,而今入眼的便已都是深深浅浅绿枝。时光总也不待人。
东西厢房中央位置,也是有置办着一组石桌石凳,朱淑真的眼睛恢复之时才觉得这石桌石凳之精巧,上浮刻纹路极为玄意,远望仅仅是单纯鱼戏牡丹图,细细察看却是双层画雕,只是石桌石凳便是石桌石凳,虽也会感知天工之巧,也仍旧用之其途,初时不由为这不曾现身的主人感叹,这冲天财富又如何,若是吝啬藏入库中不见天日,何用可有?
她时常在此处静坐,这边时常置办着一个团榻在位置上,方便随时休憩。
此刻坐在日常的位置,看着这近些时日最为熟知的景观,不可与我朱家的西楼园林相比较,若从这面上看去,这方不及十分之西楼,不可与我夫家,罢了,也许已不是甚么夫家了,不可与任家的四怡园相比较。
仍是从这面上看去,这方不及二十分之一四怡园,太过空旷,再没有层层叠叠繁繁荣荣的团花似锦,再没有熙熙攘攘紧紧密密的上下奴仆。但又看着细小别致处,这院子却比得上任何哪家富贵的园子了。
她习惯性触摸自己的右手拇指,骨节连接手腕之处还留着白色伤痕,这么久的日子,它却片刻未曾消散,当年碎过的那件汝窑也不复恢复。
她从来不是何等清高疏离之人,她媚俗这尘世,眷恋这尘世,痴迷这尘世,也一直承认,身边人却一层层一次次用这尘世劝诫与她,让她认知认同认可他们的尘世,她偏不!于是乎,便折她羽翼,断她情思,去她反骨,理当是如此么?可是那世人都言道是她的错,何等女子如此大胆,追逐男子,何等女子如此轻佻,撰写不雅文字,何等女子,偏生她便是了。所以,落得如此地步,朱家弃她而去,任家逐她出门,文不可握笔,武不能重担。手指已被她捏的发白,水澜波是她师傅,她自知不错,但冷静过后,也无力倚靠与他。
“痴儿,你还愿如此下去么?”耳边又响起方才水澜波所言,她犹豫,徘徊,朱淑真本认为此生无救,却偏偏这师傅跳出身来,说为你这一切都记得,为你想着,我可否,可否多这样一些些一点点的奢望,奢望那对睡凤眼主人所言的远山大海,金戈铁马,自在天下?只是,她低头看看手掌,已被方才力气扎破,不说太多血涌而出,就这般被人娇养的身子,她如何走的去?只是这心底啊,师傅,你可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