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月朗星稀。
丑汉抱着一堆干草，一斛小麦以及一篮子胡萝卜，放在白马的马槽里。
“吃吧！算你运气好！”弼马温恶狠狠地说道，随后面色又缓了缓：“自你出生我便照看你！10年了，你和旁边的那只枣红马是那批马崽子里最不省心的，明明不是什么名贵的纯种，还那么大脾气，简直就是毛驴啊！”
“你们虽说都是杂交的，但都是这皇家园林里养的，算起来，比我这马奴要值钱多了，要不是你们几个伤了几个贵人，也不至于被圈在这里。”丑汉干脆坐到了地上，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我是个人，要比你们这些畜生低贱呢？你知道吗？每次你们惹祸，挨鞭子、挨廷杖的，都是我们这些养马、驯马的！我不服啊！”说完，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闷酒。
他抓了一把马槽里的小麦：“知道吗？我大唐虽说富庶，但是终究还有好多贫寒之家，人人都赞这大唐盛世，可是只有贫苦的人才知道，不过，是换了个王朝而已，该饿死的，还是会饿死！你们倒好，比人吃的还好！你这一顿吃的麦子，比我一年吃的还多！”
“所以，我嫉妒你们！我嫉恨你们！呵呵，很没出息吧？”他又喝了一口酒，“我等命贱，只配与你们这帮畜生为伍，人家做太监的还算是服侍人的奴才，我们呢？我们是服侍畜生的奴才啊！”
白马又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大概听明白了：自己这的确是穿越了，而且穿越到了唐朝，眼前的丑汉是个养马倌儿，这么多年了，混上了个“弼马温”的职位，手底下呢，也有那么几个养马的，除了这几匹“罪马”被圈养在这里之外，别的都散放在马场里。
这丑汉也算个可怜人，自幼便在皇宫养马，受尽了欺凌，过得连畜生都不如，只敢偶尔对着这些“罪马”发泄心中的愤懑。
那些受皇家喜爱的马，特别是皇帝的御马，那都是金贵得不得了的“天马”，平日里丑汉都是像侍奉爷爷一般对待它们，哪敢有半句怨言。
白马现在的这副马身，被这丑汉照料了10年，是上个月才因为踢伤人，被送来这里的。
丑汉看白马一直愣在那里，抓起一把草料递到他的嘴边：“吃啊！快吃吧！明日你就要被送走了，再想吃到这么上好的草料，估计很难了！”
白马瞪大了眼睛，自己是个人类，怎么能吃草呢？干巴巴的怎么吃啊？
于是，白马撇过了头。
“唉，我白天打了你一鞭子，是在记恨我吧？好吧，那我走了，”丑汉爬起身来，“我去打听了，你明天会被陛下赐给一个和尚，随他远去万里，这可是极苦的，这一路上狼豸虎豹，危险多多，也不知你能否回到长安，所以，多吃些吧！”
丑汉长叹一声，走远了，看着他萧索的背影，白马的心情很是复杂。
他当然看得出来丑汉心理的扭曲，但也同样看得出来丑汉对他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是很有感情的，毕竟照料了10年了。
.......
望着天上的满月，白马叼起一根胡萝卜，慢慢地嚼着。他实在难以吃下那些草料和麦子。
“唐朝么？本来被车撞死也一了百了了，现在苟活着，还能看看传说中的大唐盛世，也算赚到了！”白马心中感叹着。
“可还是不爽啊！穿越成马，有个成语叫‘当牛做马’，形容劳苦的，这下好了，今后恐怕日子很难过啊！唉！决定了！明天见识一下长安的繁华之后，找个山头跳崖或者找条河淹死吧！”白马心中暗下决心，他可没有那种强心脏，穿越成动物，给人当牛做马还甘之如饴。
.......
第二天天还未亮，丑汉就牵着白马，前往了长安城的朱雀街。
一路上，白马还是很激动的，这座此时全世界最大的城市，这个四方来朝的帝国，他从小就很好奇，很向往，现在终于可以看到了！
穿过几道宫门，出了皇宫，转了几个弯，终于看到了这个唐时最繁华的街道了。
因为现在还早，所以街上也没几个人，丑汉将白马牵到离长安城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咚！咚！咚！”没过多久，就听到承天门的鼓声响起，明德门（长安城南门）徐徐开启，城外百姓、中亚、波斯各国、四裔胡人、葱岭西域人纷纷进入长安城。
朱雀街彻底醒了过来。
赶着骆驼的胡商商队，清一色的阿拉伯人种，操着熟练的汉语，和周围的人打着招呼；着装艳丽的波斯舞团也进来了，他们迅速在朱雀街强占位置，等人多后开始表演；街边的茶楼酒肆纷纷开门，老汉们推着木车，沿街叫卖粥汤和馄饨。
白马的身后不远，就是一个包子铺，阵阵清香传到白马的鼻子里，馋得他直流口水，可惜，现在他是一匹马，想吃也吃不到了。
白马垂头丧气地看着丑汉买了两只包子，他很想上千抢夺，可惜他被栓在树上了。
突然，他发现似乎有人在看着他，不远处，一个扛着卦旗的道士正满脸诧异地盯着他猛瞧。
好个道人，只见他玉簪束冠，双目如电，长髯飘胸，一身紫袍，端是仙风道骨。
这道人越看这匹白马越稀奇，走上前来，似乎还想摸一摸。
“哎哎哎！我说你这道士，你一个给人相面的，还想在这相马不成？”丑汉拦住了道士，“这里可不是马市，我也不是马贩，这马乃是宫中的，你就不怕惹祸？”
“奇也怪也！这明明是匹马，怎么会有人相？”道士根本不理丑汉，而是站在那里，喃喃自语着。
白马吓了一跳：这什么情况？遇到活神仙了？这都能看得出来？
他强忍着用蹄子在地上写上“我是人”三个字的冲动——要是被当成妖怪，恐怕想痛快地死都难了。
